文/南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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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顾清霜很喜欢水，所以后来从云滇走了之后，在江音畔买了个大院子。唐纸曾问过为什么不去烟波浩渺的荆湖，得到的回答却是荆湖的丐帮实在是太多了些，辛辛苦苦江湖押镖赚来的微薄积蓄恐怕要被乞讨了个干净，还是九华好，前有孔雀山庄灭门后有几家富商被劫，地价便宜。对此唐纸表示，自家师姐脑回路实在是清奇。
话虽如此，唐纸还是对师姐的品味感到怀疑，江音畔确实风景极佳，依山傍水，人烟袅袅，只是师姐买过来这个大宅子之后做了很大的变动，她在其中一个侧院圈了很大一块地，来种从云滇带来的奇花异草，这些花草有些有毒有些无毒，唐纸曾有好几次看到师姐邀请到家的客人们忍不住去采摘那些美丽的花，惊得几乎要昏厥过去，那些越毒的花长得越好看。唐纸几次想拔了师姐那一院子的花草，但是又怕被疯狂报复，只好作罢，只时不时就替师姐做一些解毒药丸，甚至还要苦逼兮兮的帮忙浇一下水，顾清霜威胁他，要是不好好照顾它们，就把他的铺盖扔了。
说实话，这个威胁毫无意义，江湖中人都知道，唐纸的床到处都是，今夜睡江南第一花魁的香榻，明日眠东越小娘子的芳闺，后天还能醉笑沙场。话虽说的夸张了些，不过唐纸的红粉知己可真是不算少，顾清霜还笑骂他是个渣男，他只是从背后的拔出了自己的双刀，辩解自己长得好看，讨天下的姑娘喜欢罢了。
难道这世上还有不喜欢我的姑娘吗？
没有！
唐纸很自信。
二
唐纸是被一阵琴声吵醒的，他有个不大好的习性——起床气很大，在五毒教的时候，因为被人喊起床练功发脾气，给同门下毒，没少被罚，直到碰见了顾清霜，这个师姐或许五毒的刀法练的不很好，但是精通毒术，甚至可以说是用毒的天才。唐纸在她手下吃了不少暗亏，再大的起床气也得憋着。
所以在经过了短暂的挣扎之后，唐纸忍了忍，起身穿衣，模模糊糊的顺着琴声走去。这段时间顾清霜在杭州押镖，自己也不过是昨日下午才过来，吃了晚饭浇了花就累得睡着，那弹琴的想必是她的客人，琴声悲切，那自己去为客人分忧解难也很正常吧。
转过几道回廊，他便看见了弹琴的人，没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两个姑娘，长得一模一样。一人动弦音，一人起清舞，天际悬明月，轻烟袅扶疏。唐纸还想走近些仔细看，但是那两位姑娘停下了动作，齐齐的向唐纸这边望过来。
唐纸万花丛中过，见过的美人儿不算少，可今日见到了这对双生子仍旧被她们的美丽震撼，“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唐纸暗暗在心中念着诗经，古人诚不欺我，世间竟真有这样绝色的女子。
“在下循着琴声而来，原以为有人遇见悲情之事，如今看来，是我唐突二位姑娘了。”唐纸一脸坦荡的说完，准备转身离去，美人虽好，可睡觉也是大事，更何况既然在院中，明日还能再见。
“公子留步。”背后传来的声音让唐纸精神一震，“公子既然能听到我们的琴声，想必有缘。不如再听一曲，以谢此缘。”
“如此也好。”
唐纸折身回来，看了看，轻轻倚在了一处花架上，静下心来听琴，说实话，弹琴的这位琴艺并不算好，比起他听过的琴来说，相差甚远，不过跳舞的那位身段柔软，舞姿优美倒是绝妙。
“公子以为如何？”不知不觉间琴声已停，弹琴的那人侧过头来似是征询意见。
“琴，可解意，我听姑娘谈琴，心生寂寥悲凉之感。”唐纸实话实说，“郁积易伤身，愿姑娘能寻得开解之法，方为上策。”
“你实在太厉害了，我姐姐她......”跳舞的姑娘睁大了眼睛望过来，眼中满是惊喜。
“慕慕......”弹琴的姑娘喊住妹妹要脱口而出的话。
妹妹一下子捂住了嘴，只剩两个眼睛滴溜溜的转，好奇的看看姐姐又好奇的看看唐纸。
唐纸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才要笑出便忍在了嘴角，转而一脸正色的说道“姑娘既然知道症结所在，想法解决便是，熬夜可是不行的，你们也快回屋睡觉去吧，明日我师姐就要回来了，你们既然是师姐的客人，不妨多和我师姐聊聊吧。嗯......或者找我也行。”
“公子说的是，多谢提醒了，顾清霜便是公子的师姐吗？”
“对，我每次来的时间和她对不上，她定是忘了把我们介绍给你们啦。”
唐纸内心一阵郁闷，什么忘了，他敢打赌自家师姐就是故意的，好看的小姑娘师姐才不会好心给他介绍呢。
三
回屋好好的继续睡了一觉，一直到下午，唐纸才醒过来。
没办法，谁让他一连接了两单悬赏令，整整忙了一个月才刺杀成功，虽说他唐纸的床遍天下，但是他绝不会在失去警惕的时候去任何一张，这世上只有两处才能让他安心睡下，一是五毒教内，二是师姐家中。
可是现在，他盯着桌子上的便笺，陷入沉思。
这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信纸，上面写着普普通通的字，这用墨是坊间最便宜的墨，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一切看起来都普普通通，但是现在出现在了他的房间中。
“师弟，你醒了吗？”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了，唐纸连忙把桌上的纸揽入怀中。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这还是我给你拿进来的。”顾清霜有点不以为然，“想必呀，又是哪个小姑娘看上你了，看，还写着地址呢，在燕来镇。”
“师姐你......”唐纸暗暗呼了一口气，“那这纸是谁给你的？”
顾清霜回想了一下说道：“昨晚我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一个顶年轻的小姑娘，她拦了我的马，特地让我把这个信交给你，这小姑娘长得好看，穿得暴露，诶师弟这不会是你哪个老相好的想你了吧？”顾清霜说到后来越想越对，是了，师弟这一个月执行任务，怕是他的那群红颜知己要望眼欲穿了，“等会儿你快去吧，晚饭就不给你留了，走之前记得给我的花花浇点水。”
“行吧。”唐纸有些无奈，转脸笑的猥琐“师姐，你最近有没有邀什么好看的小姑娘来做客呀？”
“我的客人多了去了，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啊，好看的贵妇人啊，好看的大侠啊都有，师弟你看上谁了自己去认识啊，问我干什么？”
“行，你真行，有好看的小姑娘都不跟我介绍。”
顾清霜翻了个白眼，“介绍，我下回保证介绍，大家好，这是我师弟唐纸，暗杀榜排名第二的顶尖刺客，曾杀过寒江城堂主、水龙吟堂主......”
“停，师姐，你就是想弄死我......”
“你明白就好。”顾清霜笑得意味深长。
四
是夜，唐纸一身白衣出现在燕来镇。
唐纸一直觉得最适合夜晚的衣服其实应该是黑色的，就像他最喜欢的微夜潜行，和夜幕一样的黑色，最适合在无风无月的夜间穿着然后跨过一座座不知名的庭院。
可是出门的时候顾清霜拿来了一套白衣，说是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白衣翩翩的少侠。唐纸觉得师姐这种想法很不对，指不定下次会在自己的胸口上别一朵醉心花，再买个玉笛。只不过鉴于顾清霜的下毒威胁，还是穿上了这件衣服。
按照纸条上的地址，唐纸已经几乎逛完了燕来镇，但是居然没有找到那个地方，不由得心生疑惑，他走到小商贩那里开始打听，“请问，暮春楼在哪里？”小商贩一开始的笑意满满，瞬间脸就垮了下来。
“客人你要去暮春楼？”
“对啊，可否方便告知？”唐纸不明所以。
“往前走，看到一个酒楼，上面写着’登仙楼’三个字，你走进去问掌柜的暮春楼在哪里就知道了”
“多谢了”
“客人我看你一表人才的，居然会去这种地方，哎”唐纸有点啼笑皆非，想来暮春楼就是青楼一类的，居然这么受嫌弃真是没想到了。
循着那个小摊贩的指示，唐纸进了登仙楼，见到掌柜的，掌柜的一开始说不知道，直到唐纸拿出了纸条，掌柜的脸色大变开了酒楼的后门。往后走是一个小院子，里面有一排的房间，掌柜的再次拿出纸条看了一下，为他敲了敲最左边的那间房的门，然后转身离去。
唐纸神色凝重的等着，他开始有点认真的思索这个门后面是何方神圣。
门开了，站在门口的唐纸张大了眼睛，竟是杭州最知名的花魁——柳云香。他怎么会不认识呢，这个世界上他的某一张床可就曾包括了这个人，他脸上轻轻浮出一个笑意来，幸好是熟人。
“原来柳姐姐这般想我。”他笑得自然。
“不，我想的不是你，是江南唐家十五年前逃走的那个孩子。”唐纸的脸僵住了，他几乎是有些粗暴的一把扯住了柳云香的手腕，眼睛里满是戒备。
“柳姐姐你怎么会知道？”
“当然是妈妈告诉我的。”柳云香动了动自己的手腕，嗔怒道：“放手，我给你看个东西。”
唐纸放了手，柳云香合上门，朝室内走去，柳云香最喜欢各种香料，她浑身都包裹在一片奇异的香气中，连同她的卧室也是香气袭人，唐纸皱了皱眉，他实在是不算喜欢她最近的香味，有些太浓郁太刺鼻了。唐纸走进内卧，柳云香正捧出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把短剑，精致又珍贵，唐纸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它，问道：“柳姐姐，这把短剑你是如何得来的？”
“江南霹雳堂的人包了我三天，最后付不起钱，就把这个短剑留给了我。我喜欢的紧，有天把玩，不小心打破剑柄上的宝石，看到了里面刻着三个字，唐行豪。”
唐纸的眼眶有些湿润，这个名字他已十五年未听人提起，唐行豪，江南唐家最擅长铸艺之人，精于暗器和短剑，乃是他的父亲。
“我并不认识这个名字，但是仍旧惊奇的去找妈妈，妈妈看到之后，急忙命我来到九华暮春楼中等一个人将此物奉还。”
那时他尚七岁，父亲铸了剑，送做自己生辰贺礼，他好不喜欢日日把玩，只是后来，那夜灭门之后，他被母亲掩护着躲进床底，逃了一命，什么都没有留下，他甚至连仇人的脸都没有见过。
“谢谢柳姐姐，也替我谢谢素姨。”
五
没有什么比得知自己家当年被灭门更让唐纸觉得振奋了，他暗地里查了很久，连决意当杀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年他按照自己的标准接单，杀人之后不会马上离去，反倒是搜索主人的各种书信，以期在不经意中发现那段真相，但是十五年的时光太漫长，他查了那么多，希望越来越渺茫。
有时候真的想像别人说的放弃仇恨重新开始，但他忘不掉母亲死之前悲伤的眼睛，一夜一夜的在梦境里重演。
可是唐纸到了江南霹雳堂，才猛然间发现，霹雳堂已经毁了，这里一片荒凉，断壁残垣，听说霹雳堂善造火器，有趣的是他们遗址上满是火器炸裂的痕迹。唐纸不由得发愁，明明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居然断在了这一刻，真的让人无法接受。但是他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唐纸仔仔细细的向霹雳堂周边的人打听了霹雳堂的来历。
十五年前没有霹雳堂，那个时候这里只是一个单纯的大家族住在这里，可是不久，家族中有人带回来了一个制造火器的方子，于是这个家族开始大量买地，建铸造间，霹雳弹让这个家族走上巅峰，他们靠着霹雳弹赚了很多钱，只可惜后来被明月心盯上了，明月心想要霹雳弹的制造方子，霹雳堂的人不愿意给，最后明月心设计点燃了仓库的霹雳弹，炸毁了半个霹雳堂，霹雳堂的人就消失了，而明月心还是如愿以偿的拿到了霹雳弹的制造方。
有人说起来的时候一阵唏嘘，好好地大家族，真是太可怜了。唐纸却听的心头满是怒火，不是的，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可怜这种恶贯满盈的家族，那个所谓的霹雳弹的方子，是父亲的，父亲为了给唐纸庆生辰，每年都会想出不同的法子，七岁那年是打造了一把精致的短剑，而六岁那年是“摔炮”，不同于集市上常见的烟花，会放至空中开出炫美的光华，摔炮是要用尽力气将其狠狠的投掷出去，遇见硬物便会炸开，发出刺眼的白光，纵是父亲手巧，也费了半月功夫堪堪制作出来八枚而已。唐纸喜欢极了，玩了四枚，剩下的拿棉花垫着，放在了小盒子里，爱不释手，有一次陪母亲出门礼佛，带上那个盒子，最后居然不小心掉了，怎么也找不回来，还哭了很久，回头央着父亲再做，父亲叹了叹气，却是不肯了。
这世间，原来真的有因果。
“摔炮”是因，霹雳堂是果；霹雳堂是因，明月心是果。
六
唐纸骑着马失魂落魄，他那日去找柳云香，得了消息，连给师姐留信的功夫也没有，直接去了江南。回到九华却是有点不敢直接见师姐，只骑着马去找柳云香，再一次在掌柜不友善的脸色中去了暮春楼。
柳云香看他一脸苦恼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师姐啊，早就知道了，你那天走了不久，你师姐就找到了我......”
“你全跟她说了？”唐纸有点急的问道。
“没有没有，我只说你有急事要去江南了”唐纸长呼一口气，还不待完全放松，柳云香接着说道：“你师姐其实五天前也来了，托我转告你，你送她的彼岸花开花了，她邀了很多好友前来赏花呢，花期十五天，若是赶得上不如回来看看花”
“有什么好看的，我在云滇那几年看厌了，这花种还是我亲自去选了送过来的呢”唐纸嗤笑一声，“不过居然养了两年才开花，想来九华这边的气候还是不适合，我每次过去都殷勤浇水抓虫，不然估计还要等的更久。”
“唐少我没见过，你带我去嘛。”柳云香凑过来，半撒娇，“更何况，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万一这彼岸花和云滇的大不相同呢，而且啊你师姐这么炫耀没准儿还无意间邀请了霹雳堂的人，带姐姐去的话，姐姐没准儿能帮你人认出来呢。”
唐纸有些心动，霹雳堂的人，到目前来看，最简单的便是靠着柳云香认了。
所以他被顾清霜罚倒立的时候，心甘情愿。
所以他被顾清霜骂的狗血淋头的时候，一言不吭。
连顾清霜都有些奇怪，唐纸怎么出去了一趟学的这么乖。
第一天的时候，来往宾客众多，他挽着柳云香，来到偏院的小亭中，装作是喝茶调笑，观察一天没有收获；第二天他带了糕点和书，柳云香时不时给他锤肩，依然一无所获；第三天，他才刚摆好姿势，准备装个文人骚客，写写画画，柳云香就发现了那个留下短剑的恩客。他定定的看过去，是个中年大叔，脸色普普通通，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个行走江湖的人，那个人似是发现了什么，回望过来，唐纸连忙下笔，在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色。
“柳姐姐，你可以回暮春楼等我了，谢谢你。”他的手很稳，笔下的彼岸花一点一点勾勒成型，一个杀手，心性很重要。
柳云香微微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唐纸想了想，在这幅画的底下题字。
师姐，我今日要去杀一个人，勿等。
七
杀人是技术活，这么想的是普通的杀手，对于唐纸而言，杀人不需要技术，只要本能。
他已经杀了太多的人，没有什么比杀人更简单了，他是暗夜的鬼差，执掌别人的生死，唐纸的心情很好，杀人那么多回，这次没有赏金的杀人行动竟是无与伦比的舒服。更让他感到愉悦的是，他从那个人身上的书信中得知了霹雳堂后来迁走的人去了荆湖儒溪镇，很好，真是方便极了。
唐纸在师姐房子外的河中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腥气冲的淡了一些。然后一气呵成的吃解药，跳墙进宅子，他有些得意的准备跨过侧院回自己房间好好睡上一觉，却被月下的两个美人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想到自己现在浑身是水的模样就十分尴尬。
“公子许久不见，可有想我？”唐纸被抱着琴的美人说出的这般直白的话镇住。
“当然想了，在下自从见过姑娘一面，日思夜想，未曾间断，”当然，情话也是本能。
“你骗我。”美人的眼神有些幽怨，再一次的强调，“你根本没有想过我。”
“我等了你很久啊，那天过后你就再也没来看过我，我也找过你，可是你不见了。”唐纸听着有些无奈，这个姑娘怎么回事。
“是呀，我姐姐天天等着你，盼着和你说些话，你倒好，抛下我姐姐一个人孤独的弹琴。”另一个美人嘟着嘴有些不满地说着话，“甚至这几天还带了个其他的女人在凉亭好不快活。”
唐纸被她们两人的话惊得目瞪口呆，难道是，又一个爱上自己的人?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我没来看望你们很不开心？”
美人儿不想说话，抱琴的手更紧了一些，反问道：“你喜欢这几天的的那位姑娘？”
唐纸有些苦恼的想了想，点了点头，柳云香帮了他很大的忙，他能不喜欢吗？柳云香还是素姨的人，他敢不喜欢吗？
只是下一秒，他就感到了腹部传来的一阵凉意，有什么东西刺穿了身体，他有些不敢置信的低头看去，像是一个木头的模样。
“姐姐！！！”妹妹的脸上满是惊慌
“我......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他的身上有别人的香味。”美人有些失控的尖叫。
唐纸看着穿过身体的物体，似是木头似是藤蔓，他有些不解，这样丑陋的东西为什么会是从对面的美人儿身上长出来？
“公子我叫情情，你可有想过我？”她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滑落，“公子我等了你太久了。”
唐纸的眼前一片模糊，慕慕，情情。
彼岸之花，渡灵引魂，原来云滇的那个传说也是真的。
八
彼岸花在云滇，是个不吉祥的花，它们生在万劫海某一处的密林深处，传说那是通往冥界的道路，世间魂灵借彼岸花之型得以安全的度往冥界，当一朵彼岸花渡过百条魂灵，它就会变成慕情花——传说中可活死人生白骨的灵药。后来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深入其中，搜寻得彼岸花的种子，可是带到外面，养出的彼岸花却是浅浅的粉色，远不及万劫海的彼岸花红得妖艳，甚至有些花种下去根本不开花，仿佛野草。
唐纸当年重金购得四颗花籽，带到九华时，死得只剩两颗，辛辛苦苦的种下时被顾清霜好一阵交代要把花养活，于是三个月的时间，唐纸悬赏令一单没接，只在顾清霜家里好好地照看彼岸花，每天还要和这两株花说说话，顾清霜还笑他养个花快魔怔了。
后来彼岸花成功的发了芽，长出新叶，他才恢复了接单杀人的日子。
他从不叫她们彼岸花，而是认认真真的为他们取了名字，慕慕，情情。
因为他希望自己种出来的彼岸花最后会变成传说中的慕情花，他希望自己和师姐一人一朵，这世上待他好的亲人没有了，此生唯一的念想便是护住师姐一命罢了。
可如今，他连这唯一的念想都没有了。
九
九华现在人最多的地方就是江音畔，顾清霜不厌其烦的谢绝每一个想上门看花的人，这个时候倒是有点想念那个有点蠢的师弟了，留了一幅画，说着要去杀人，就一去不复返了，也不知道到底要杀什么人，待过几日江湖上什么神秘人物突然暴毙才能知晓吧。
吃过午饭她照例来到侧院准备打理一下自己的花草，便看到昨天的客人一窝蜂的围在她的花架旁，满是惊讶，众人见主人的到来，忙不迭的为她让出一条路，她便看见了那两朵红得像血一样的彼岸花，不，现在应该叫慕情花了。她们盛放着，以一种极度压抑的姿态，释放着说不上来的香气，甚至可以说是臭味。
怎么会是慕情花？顾清霜的脑中一片空白，我怎么会养出慕情花来呢？
从云滇出来的顾清霜再清楚不过了，慕情花，生于彼岸花，却比彼岸花的成长条件困难的多，说是慕情花能活死人生白骨，但是前提一是百条魂灵过其身，万劫海那里也许会有慕情花，但那也是因为万劫海中埋葬了太多的云滇人——云滇曾经是国，后来在万劫海彻底被灭，二是彼岸知情深，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让一朵花懂感情么？让一朵花动真情么？
实在是太好笑了，顾清霜忍不住张嘴笑了起来，师弟，你送我的彼岸花变成了慕情花，《毒经》中讲的最不可能的事情在我手上发生了，她几乎要立马出现在师弟面前。和他分享这个荒谬的现实。
可也在一瞬间，她也想到了什么，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
四周的宾客看到她又哭又笑的癫狂的模样有些害怕，纷纷后退，有些胆大的忍不住问道：“顾庄主你怎么了？”
“你们，见过我师弟吗？”
“顾庄主还有个师弟的吗？”
“他叫唐纸，床位最多的八荒弟子。”顾清霜抹了抹眼泪，一字一顿的讲着这个好笑的话，可没有一个人笑出来。
“没听说过啊。”
“顾庄主说笑了。”
“顾师姐是不是记错了，我们云滇弟子中没有人叫唐纸的。”
顾清霜有些茫然，快速的说道：“不会的，我没有记错，我师弟唐纸，暗杀榜排名第二的顶尖刺客，曾杀过寒江城堂主、水龙吟堂主......”
那个五毒弟子有些担忧的上前，皱了皱眉，一把揽住了顾清霜，对周围的宾客说道：“顾师姐定是高兴坏了，才一时间精神恍惚，神志错乱，我扶她下去休息休息。”
十
顾清霜就着月光一点一点的背诵《毒经》中的文字。
彼岸之花，渡灵引魂，百魂过身，可为慕情。
彼岸生花，知情有形，性噬生魂，方为慕情。
然后点起了手中的火折子，毫不留恋的扔到了花丛中，熊熊烈火燃起，她似是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哭叫声。火光映着她的脸，眼中灼烈的恨意一览无余，哪有平日里温婉的模样，她看着满院花草化为灰烬，最后轻轻拉上了微夜潜行的兜帽，跨上心爱的白马，一路朝荆湖而去。
众生不曾记住你，是因为你对他们不重要。
可你对我很重要。
杀你的东西，我不会放过。
你没杀完的东西，我替你杀尽。
天涯有明月，我曾有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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