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爱狗,宠溺有加,恨不能携其上床诉衷肠。
妈妈养鸡不爱狗,横竖看不惯偶尔拳加脚踢,鸡飞狗跳。
爸爸寡言性格柔和,像刚出锅蒸熟的糯米,放在石椿上被搅打成任意形态。
妈妈爱谈天,村前屋后都有她热聊的同伴,用家长里短慰藉乡下的虚无时光。
五月初,爸爸又买了一只狗。我后来为其取名,唤阿四。
想来也很有趣,人类自诩万物平等,倘若知晓自己名字被一只狗占据,定要火冒三丈,暴跳如雷的。怪就怪在人们有时会欺负狗子无反抗意识,给儿子孙儿取名二狗,三狗。借狗子盛旺的生命力为自己添得一点福。
想来狗子们定然在自己心内为自己取了很多摩登又洋气的名字。比如淑容,娇儿,美凤,琳琅,舒飞……
乡下狗狗以村为集体单位,有团体作战意识。清晨早起,妈妈们生火烧饭,炊烟腾腾四下散开。农人们下地干活,挣收成。
狗子们天刚麻麻亮就聚在一起开会,聊聊昨晚吃的啥,主子们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荒唐事。
昔年养狗吃食简单,一年生计只靠年末杀猪或卖家禽换得一些收入,维持来年青黄不接时期的供给。因此狗子的待遇也会相应降低,剩饭剩菜间插着粗糠米汤之类。而每年年底也是乡下偷儿猖狂之际,有一条狗子看家护院也为外出务农者添入更多安定因素。
贼不走空,有钱拿钱有金偷金,实在没有偷油偷家禽,甚而连狗子一并端走。
家里狗儿连续几年着了盗狗贼的道,爸爸伤心之余没再继续。妈妈得空养鸡养鸭不亦乐乎。
阿四的到来打破妈妈长久保持的平和心态。
阿四是一只平凡的农家土狗,遍体生黑,四肢雪白。我有样学样说它是乌云踏雪。
阿四纤瘦,体质羸弱,白米饭放跟前,嗅一嗅,再嗅一嗅,两眼一翻蹬蹬蹬跑了。挑食挑的厉害。
不爱吃食爱吃屎,改不了骨子里的性子。这导致除了我爸外,家里所有人对其厌恶程度更加一层。
阿四刚到家时也呈现圆滚滚胖嘟嘟的憨态样,爸爸时常抱它,逗它。它到来的时间刚好和母鸡孵 出小鸡的时间重合。
妈妈更紧张。
用高大上的墨菲定律解读妈妈心里,越害怕什么就越会发生什么。
等到妈妈发现的时候,小鸡已经被狗子吞了两条腿,连毛带血,遍体生寒。狗子做无辜样,呜呜讨赏。
妈妈恼的七窍生烟,“哗”抬起一脚,用尽气力朝狗狗踢过去。嗖一下狗子飙到墙角,吭都没吭一声晕过去了,小便失禁。
晚间爸爸回到家,不敢过多责怪妈妈。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家家户户安装防盗窗防盗门,小偷也不再削于偷鸡摸狗,狗狗的功能属性渐渐弱化。而鸡鸭等家禽的价值却愈发凸显,尤其是正宗土鸡蛋,日复一日的喂养更加矜贵的年轻一代。
阿四自此落下病根,胆小爱叫唤。却拼不过人家,大块头狗狗低吼一声,吓得腿肚子哆嗦。急急略过客厅钻到爸爸床底下,三天两夜不出来,见鬼一样。爸爸唤它也无用,悲悲戚戚狗声凄厉。
这狗是废了。
爸爸说养这狗的目的只是为了年底堂哥们汇聚添一道硬菜。大家都爱吃。
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室内暖气与屋外冷气在玻璃上交融相汇,霸道香气吃相各异,把酒言欢诉说来年岁月。
狗子还是有作用的。
爸爸说要吃狗的时候,我心内平和不泛涟漪。
早前大伯家有一只狗,跑邻村酒宴上抢食,被一群狗疯狂攻击。后腿残废拖着走,跑不快但要强,凶得很。
大伯一家出远门,将狗子赠与我爸。前几日谁都近不得身,龇牙咧嘴像仇人。
熟络以后忠诚乖巧,生人到家从不因脚残有所畏惧,虎虎生风。
后来被人下药而死,在离家50米左右。
爸爸褪毛剥皮制成香气扑鼻的一道菜。我们极力劝阻不要吃,怕体内毒素不散,与人不益。
爸爸未听,吃过瘾。第二天前所未有的嘴角起一圈大泡。
我想爸爸爱狗是真的发自心内的感情流露。就像农家人养几只鸡鸭,明知道最后的安排是放血宰杀,还是会因为一两只丢失的鸡鸭,不顾脸面的从村头骂到村尾。
和尊严无关,只是你让我少吃了一顿肉。
邻里关系,隔天溪里洗衣裳就能化解在长短碎嘴里。
爱狗和吃狗,没有必然关系。就好比恋人之间,缱绻羡爱,倾注感情换的融洽交合。彼时分开少不了大动干戈,埋怨憎恨。
但情浓时甜甜蜜蜜慰藉了彼此人生旅途的一段荒芜时光,仅此足够务须贪婪。
我也爱狗,我觉得它们是精灵,可爱通人性。
我不吃狗肉,也没有权利阻止他人吃狗肉。
这世界因着精彩纷呈的不同物种在演绎,变化着多样性与可塑性。
有人吃素有人嗜肉,不存在公式般的对错之分。相互尊重相安无事,清晰明了的解读着人类与其它物种的根本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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