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无香

作者: 阿拉斯加晴空 | 来源:发表于2016-10-26 15:20 被阅读0次

          没有人在这个故事里死去,结局圆满。

            尽管我知道提前写出结局会有些败兴,可我还是做了这样的事情。我迷恋所有颠倒错乱的事情,比如放录影带子,看人倒退着上楼。

           因为懒得给主人公起名字,我决定由我来做主人公,这样省却了很多麻烦。我把玩着手里的表,她有弯曲的蓝色秒针,我缚了一根黄绿的带子,确切地说是两根,作为一个近似的科学工作者我有严谨的美德。它病了,脑子进水,这正与我的毛病一样,不过我喝了爱情的符水。可是这样她却获得了超凡的能力,我们可以逆转时空。于是我选择了回到永乐年间,我爱这个没心没肺粉饰太平的年号。尽管我不喜欢朱棣,同样装疯,我却热爱着孙膑。或许下一次我去看看他。

         走在明朝的大街上,我服饰怪异,就有一个衙役走了过来,因为他不够帅气,所以我决定不和他发生爱情。尽管我在共和时代有着如胶似漆的男朋友,可我不觉得这样算是背叛。我想了想,把他算作这里的中书令好了,我喜欢这个神清气爽的官职,尽管我不知道明朝有没有这个职位,假公济私谈一场交错时空的恋爱也好。

           清俊的中书令没有着官服,一袭青衫,他完全不记得我的容貌。我不免有一些伤心,可是一想这是我自己设计的,也便释然。我一向疏懒,并不想扼住命运的咽喉,当然这并不影响我欣赏贝多芬。

          闲话少叙,且说衙役将我带入后堂,他并不清心寡欲,一双眼睛溜溜地转,带着些须猥亵。中书令也被省略了名字,我想节省一些脑细胞用来享受空气与爱情,我并不贪婪,没有去选择2块5毛一升的阳光,当然把阳光冰冻了要贵一些。

            中书令目光炯然,这是我爱上他的地方之一。我常常在梦里洋洋万言,醒来后嗒然若失。于是握着笔入眠,却画得中书令满身图腾。很快我也在永乐年间画了他一身的毛笔汁液。或许我应该在这里细细描述一下古典的爱情,可是说到古时的情话我只想起一句,却不是情诗,也便作罢。

           在尘土飞扬的夜晚,战争悄无声息地掩来,空气中充满锋利的倒刺。其实这并不可以堂皇地被称为战争,由于一点误差,出了点故障,我去的是永乐之前建文元年,就是朱棣篡位的那个年份。这场毫无美感可言的阴谋酝酿在空气里,带着凛冽的气味。中书令在这场阴谋里充当了无辜的角色,任何阴谋都会涉及无辜。我没有牵涉太多的人,只选了我亲近的人,我是个仁慈的人。这样设计的时候他正在打帝国,为了表示歉意我送了一个吻,可他只专注在屏幕上。其实他是没有野心的人,所以战绩一直不佳。

            我坐在篱笆前,绿绒绒的草地上母鸡正盯着一只小虫,正如朱棣盯着大明的江山。他目光阴郁,面凹成奇怪的形状。一个谋士说他有着帝王的面相,他并不因为这个而觊觎王位,应该说,他确是个胸有大志兼大智的人,有人说他智虑过人,有太祖之风。好过宫里游手好闲的太子,当然太子的任务就是游手好闲,这也没有什么好责怪的。

            篱落稀疏,我布衣荆钗,倒也佩环叮当行香细细,做个古时的女子也是件享受的事,如果可以不束脚的话。中书令在庭院舞剑,衣袂翩然。他是个玉树临风的男子,最初我迷恋上他的背影,后来发现他的面容一样赏心悦目,便将自己交付于他。他是个忠于职守的人,这也决定了他在政变中不可逃脱的命运。有些东西是不可改变的,比如尊严和信仰。

          和每个故事一样,我依旧桊养了一只猫,或许这是错误的措辞,“桊养”应用于豹。我在梦里拥有一只猫,我能感觉到它尖利的牙齿。醒来当然春梦无痕。猫咪墨绿的眼珠带着邪恶,或许一切阴谋的眼珠都带有邪恶的意味。

          夏四月,湘王朱柏自焚而死,后齐王朱搏废为平民,代王朱桂幽禁大同。朱棣在燕京的城墙内埋藏了武器,没有埋藏的是他的野心。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都城,于是他开始装疯,奔走大呼,抢食夺物,最著名的是他在炎夏围炉呼冷。对于这个假疯子我无话可说,我蔑视一切卑鄙的事件。

            盛夏时节一枚黄叶飘落到中书令的头顶,我悄悄叹气,一切无可挽回。猫咪倦怠地打瞌睡,在炎夏的永日里我也睡意绵绵。中书令在挥毫,他的字天马行空,俊朗秀逸,一如他的人。我很欢喜有这样的郎君。爱情如花似玉,花团锦簇。他给了我一场风光的婚礼,大红嫁衣锦绣灿烂。我想一个生命正在孕育,抚摸着我的小腹,他无限温柔,我心甘情愿生出淡淡的孕妇斑,像雪白花心上淡黄的花粉。花肆无忌惮地开放,公开地性交却得到如此多的赞美。想想人世的谬误又何止千万,并不值得深究。

            醉春院的绣栏被淮娘倚遍,她原是名门闺秀,家道中落流落风尘。淮娘是个媚极入骨的女子,举手投足风致淹然。名满秦淮的淮娘至今是个清水倌儿,固守着贞洁。淮娘等待着一场大变故,像期待着生命中的爱情。我缠着中书令去了醉春院,从此与淮娘做了闺中知己。淮娘吐气如兰媚眼如丝,我说生个女儿若像淮娘便好,淮娘却道罢罢,可不要像我。淮娘教我如何婉拒男人的种种请求,我晓得她将城内的男人迷得三魂丢了两魄。我说我不学,我爱他所有请求,倒怕他没了请求。淮娘说不会,中书令大人视你如珠玉,我道珠玉买歌笑,焉知他不会。

            然而我们却见了黄金白玉璧,中书令家世显赫,早已视若无睹。我瞧了,也不过尔尔。陈谢了,也便作罢。此时距靖难之役已近,我不明白朱棣为何要迢迢地送来,许是因为中书令的父亲是侥幸逃过的开国元勋。我手执绣线,绣一幅冰锦团扇,世人谁不逐炎凉?丝线晶莹,我心中一片澄明。当你醒来,发现有人注视着你,仿佛你是这黑暗世界唯一的光亮。我轻拥住他的背,想说我是这样地爱你。

         我在庭院种了一片菜,我爱青翠的菜蔬。无论生男生女,我都要叫他净植,这也是梦里得来的名字。爱情瓜熟蒂落实在是美妙的事情,从小女孩开始我便期待着生养一打孩子,子女各半。中书令策马而去,怀孕后他不许我做一切剧烈的运动。我唯一的消遣是为菜地浇水,水花四溅,植物快乐生长的声音骨骨拔节。如果生活可以停留在这一刻,又会如何?

            暴雨倾盆的那一天,淮娘迎来了她的爱情。去寺里上香回来雨倾如注,淮娘衣衫湿透。这时一辆轿子翩然而至,走出一位极有风骨的男子。淮娘当场陷落在他深邃如潭的眼睛里。随他到了一处院落,换上男子清洁的衣服。淮娘当时便将自己给了他,两人于此事都是生疏,不知怎样两人便做了一人。

           淮娘深情似水地娓娓道来,我由衷地微笑,淮娘便是如此的女子。非是一夕承欢,第二天男子去为淮娘赎身,鸨儿开了天价,说是这么些年琴棋书画珠翠锦缎地供养着,没接过客可不能这样便宜了他。其实淮娘只是未开苞,平日里接的客银够塑一座金身。男子眼睛没有眨一下,带了淮娘净身出楼。后来有了秦淮百年最隆重的婚礼,一直被人津津乐道。男子带了淮娘去了漠北,我想淮娘绝世的容颜怎样也不会刻上风霜。净植出生的时候淮娘托人带来漠北的草籽,她知道我一向爱这样的东西。我不知回什么,送了一对琴瑟。青菜生长,净植也在我肚里舒展着手脚,有时他的小手碰碰我,让我感到无限美好。中书令准备送他一匹小马,我的马也身怀六甲。我想我们三个人奔驰在草原上,该是何等的畅怀,我说不如我们去漠北吧。淮娘走了以后我常感寂寞,爱人和朋友毕竟不同,而且一些闺阁话语亦不足为道。他摸摸我的头,好,可我总觉得余事未了,再等等吧。我不安起来,我知道命运不可逆转,然而我也只能叹息。

            净植在第一场雪呱呱坠地,是个粉嫩的婴孩,如我所愿,她是个女孩儿。我怀想起淮娘,便将她乳名唤做淮儿。小马亦降生,中书令唤它驰风。淮儿在我怀中熟睡,我看着她如画的小脸,不知这朵花要怎样开过。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我总觉得这孩子会和皇家扯上关系,我们不想攀龙附凤。然而若那是爱情,我也愿意。

            菜蔬经过烹煮依然鲜翠,尽管有御用的厨子,我一样为中书令烹调。这是我在古时唯一的工作,我为每道菜制作花边,配清雅的诗词名字。中书令威风八面仗义疏财,众人皆服。有时我们与城中的诗人吟风弄月,风雅无边。他们享用我的菜肴,我则抄录他们的诗作。

          变故依然到来了,人心惶惶的时候中书令披坚执锐一马当先。他要忠于他的信念,与谁执政无关,但他并不想做一个变节的人。我收拾细软,给淮娘递了一封书信,或许我可以挽回什么。中书令执枪的手为我戴上钗环,我抚摸着他的骨节,我是这样地爱着这个人。我细细地调匀胭脂,洒上玫瑰花露,戴上一只翠玉镯子。净植一向由我喂养,我爱她吸吮的花瓣小嘴。我为她种了一棵槐树,待到绿叶成荫子满枝,我与她父亲亦是霜鬓了吧。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况已经来临了呢?中书令依然淡定自若,与我对奕时气定神闲。我执白子漏了一眼,他也不紧追,反指给我看。我望着他的脸,想这样看到地老天荒。

           净植不哭不闹,终日微笑,喜得安人爱不释手,有这样的婆婆是我的福气。她和我讨论素净的菜式,为我描古老的绣样,也讲未出阁的逸事与我听。小姑正是山花烂漫的时节,可喜天真无邪。面容如细描工笔,精致玲珑。她喜欢缠着我的脖颈,问些可爱可笑的问题。

            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叫花瘦。春天又来临了,我又种了一畦瓜果,不去想纷繁的世事。我愿与你双双飞,飞离人世是与非。我缜默如茧,专心耕种与哺乳。中书令为我牵回一头褐花小牛,偶尔我也给净植喝牛奶。她的大眼睛黑亮清澈,笑容有如天使。我打了一对铂金的镯子戴在她的皓腕,刻着莫失莫忘,并不要仙寿恒昌。猫咪丢失过一阵又回来,此后她就一直这样定时失踪,周期恰如我的月事。我坐在中厅,细细冲一壶碧螺春,茶叶舒展开,螺旋着上升又下沉。中书令独爱香片,我准备了茉莉的,还有百合。我决定给中书令一个名字,便是逸树,讲给他听,他笑笑不语,却在城外置了七百亩桑林。

           有一晚我们泛舟秦淮,桨声灯影里我忽然痛哭失声。逸树并不问,轻轻揽了我,递过一片冰绡手帕。好,我们去漠北,不哭,乖。我泪痕依稀,或许希望在招手。我不喜欢这个腐烂颓败的城市。我渴望清新的风,一望无际的草场,我想我可以养一群羊,和淮娘喁喁细语,像从前那样。

           回去的时候我们带回一个孩子,确切地说,是少年。他骨骼清奇,面容俊秀,不知道为什么全身遍湿。我们没有问他的身世,他做了逸树的随从,很快头角峥嵘。逸树荐了他去考恩科,他高头大马中了状元,亦迎娶了小姑。我看着红盖头下的小姑,想起那个缠在我脖子上的小姑娘。

            我在菱花镜前,铜镜里容颜模糊。画眉浅深入时无?我笑问逸树。妆成总被娥眉妒,他答。鸳鸯两字怎生书?我又问。他道,得成比目何辞死?二人相视而笑。我们的生活总有这样小小的机锋,恰如蜜里调油。

            净值茁壮成长。我轻晃着摇篮,哼着风清月明的歌曲。逸树在身后拥着我,下巴抵着我的肩,他是那么高大。我握着他的手,说,就这样,生死契阔。他不语,轻轻吻我的耳垂,我麻痒如酥。帘幕低垂。

          树叶绿了又黄,我捡拾皂荚去井边捶洗衣物。流水清冽,净植小小的衣服漂在水上,有种不真实的美。我想起淮娘,她亦该妊娠了吧,你不知道他有多霸道,她无限娇羞地说,我笑。井水浸入土地,土壤亦有了余香,我想尘土是无香的,譬如美德。

          生养让我无比醉心,我说逸树再给我个孩子。逸树说我心疼,再等等。然后他温柔地进入,做个女人多么美好。我们天衣无缝水乳交融。

          在秋天我们去放风筝,秋空一碧无今古,这句诗让我景仰。风筝断了线,恰如命运,不可琢磨。我们去了张员外家,寒暄过后取了风筝,亦为猫咪带回一个郎君。我不知故事该如何结束,我想和逸树一直恋爱,永无止期,不论在何时。像空气与水,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我望着无限温柔的夕阳长天,决定给故事一个温婉的结局。 乌云接受阳光的接吻,变做天空的鲜花。变故被轻轻抹去,逸树辞了官,带着我远上漠北。我们路过京城,那时它远没有现在的繁华与规模,寒酸而窘迫。朱棣仍算有作为的皇帝,至少他留下了《永乐大典》。告别都城我们快马加鞭,尘土飞扬。

          为了给淮娘一个惊喜,我没有告诉她消息。当风尘仆仆的我们出现在她的牧场,她一脸的惊奇照亮了整个天空。男子在漠北有极辽阔的封地,我们买下相邻的牧畅娘几乎是将它送给我们,说是净植周岁的礼物,当时她不过9个月。我们在一起驰骋,生命异常丰满。

           天地苍茫,我和逸树每天携手看日出日落,相濡以沫。夕阳如一滴金黄的泪水般坠入黑夜苍凉的胸膛。我扔掉了那块手表,决定留在这个时代。我没有忘了给她配上一个爱人,我希望一切出双入对,像我和逸树。

            漠北的春天虽不像江南一样草长莺飞,亦是青翠动人。我坐在草地上,听青草生长的声音。我肚子里一样有婴儿的胎音,我希望这次是个儿子,而淮娘的是个女儿。我们在一起分享妊娠的秘密和喜悦。逸树和男子相交莫逆,二人经常外出狩猎,我和淮娘便抵足而眠,说些闺中秘语。 

            风声猎猎,我们过着不知年月的日子,整日快活如神仙。我和逸树吟诗作对,抚琴作画,不知今夕何夕。中秋来临,我们望月,月光如水,团圆着一世界的离分。我们永远不分开,永远,我抱着逸树的腰,如此地依恋着这个男人。不会,自然不会,逸树声音如醇,我眯眼欲醉,我们又要有一个孩子了。牧场生命繁茂,万物都在繁殖与生养。

           生日那天逸树送了我一钵水,他年少时取自天山的万载寒冰。我珍而重之地收下,知道弱水三千。逸树愈发的丰神俊逸,在马上似乎可以照亮天地。我坐在他身后,可以就这样去海角天涯。

          新剑初铸的时候,清木出生了,他是个漂亮的男婴。淮娘的女儿随后落地,是个绝美的婴孩儿,几乎比净植还要美。淮娘叫她清水,我笑言,这可真是我们清木的命了,淮娘道那是自然。清木和清水就这样携手长大,羡煞旁人。我一直想看到逸树的童年,安人讲他一向调皮,却是少年得意。我想到丢弃的手表,又想不可以太过贪婪。

         我们为净植清木清水各铸了一把剑,逸树几乎做什么都是绝佳,我无限地仰慕着他。净植对清木清水关爱有加,三个小人儿甜蜜地成长。小姑写信来,安人想念净植,又未见过清木,已经动身赶来。棉花细软绵密,我为他们准备着冬衣,逸树在一旁观看,他喜欢看我做东做西。我们的爱情风光旖旎,柔情无限。花好人正欢,风清月长圆。

         没有人在这个故事里死去,结局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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