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尾狗》第五章 还是来了

《无尾狗》第五章 还是来了

      冬天的阳光只有正午两个小时散发出刚毅的力量，之后就像快速步入垂暮之年、垂垂欲休的老人，棱角渐渐被宁静恰然取代。

    五点刚过，最后一丝光亮消失在天地相接的地方，王山川的父亲王向光也是在这时大步流星的径自走进南厢房，整个院子唯一有灯光的房间。南厢房里，老太太正在准备晚饭，老爷子和王山川讲佛教故事讲的正起兴。

爹，娘。

王向光推开门进来向两位老人打了声招呼。王山川看到王向光进来将头扭向一边，留给王向光一个后脑勺。

诶，你咋回来了，小丽呢？川儿你爸来了怎么不打招呼啊。

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锅铲倒了杯水递给王向光，老爷子点了点头。

没回来，我来接他回去。王向光一只手端着水一只手插在裤袋里靠坐在床边。

王山川坐在角落脸色阴沉不说话。王向光脾气火爆，面相凶狠，年轻时打架受伤，眼角处留下一道沿着眼骨拐弯的伤疤，中年发福后满脸横肉，凶恶更甚；脾气更是火爆，简直就是水浒传里的鲁智深现实版。王山川小时候没少挨王向光打，是这家中唯一一个让他害怕的人。现在王山川身高一米八，比王向光高了半头，可童年的留下的印象是无法抹灭的，平时不管多么活泼，一见到王向光就老老实实不说话，父子之间沟通贫瘠。

天都黑了来接，跟你娘这住一晚会少块肉是咋样？老太太巴不得大孙子在家多住两天，这才来半天就要接走马上不乐意了。

不是，娘，你不知道他今天干了啥，要不是看他大了我非揍他不行。

王向光瞪着王山川说到。

做什么了？小川你说说，爷爷奶奶在，错了你就认错，没错爷爷奶奶给你做主。在一旁双手抱胸一直没说话的老爷子张口道，老太太也好奇的看着他。

王山川没办法，不情愿的把今天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话音刚落王向光就站起身想打他，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无奈指着王山川气急败坏的说，

你看看他干的都是啥事儿，因为这个还离家出走，真以为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

王向光一句话就让王山川一天憋了一天的委屈爆发了，豆大的泪珠啪啪的往地上落，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以一种近乎咆哮又带着委屈的声音说：

不就是个酱油吗？能吃不就行了？干嘛非要换，还一个接一个的来吵我！至于吗？

王向光可没料到王山川会有这一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起身指着王山川恶狠狠的说到，

走，你跟我回家。

我不走！要走你自己走！

王山川抽泣着喊道，仿佛高音量是他一切力量的来源。

小兔崽子，真厉害了你，赶紧跟我走！

王向光现在是彻底急了，上前就要拽王山川。一旁的老太太往王向光身前一挡，

我告诉你向光，事儿我是听明白了，这事儿小川是有错，可小丽就没问题吗？她一个当妈的跟一个孩子计较这些老太太我不乐意了。今天你自己回去，小川不跟你走。想接走也可以，让她回来亲自跟老太太我说明白了，不然你们想都别想。

娘，你别惯着他，你看他现在都成什么德行了！

王向光又瞪了一眼王山川后无奈的对老太太说。

行了，你回去吧，这边我和你娘跟小川聊聊。

老爷子淡定的开口道。

唉！

王向光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明天再来。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王山川渐渐止住了哭泣，只是偶尔抽泣一下，老太太递给他一碗饭，让他先吃饭。

      饭桌上半晌沉默，老爷子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你爸这一辈子，起起伏伏，连带着你也经历了很多常人家小孩经历不到的事，所以你也比一般小孩儿成熟一点，这次怎么这么冲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只是看透了点儿东西。

王山川放下还剩半碗饭的碗擦了擦嘴。

川儿啊，不管怎样你不能怪你爸，你爸夹在中间很为难的。

老太太说。

呵呵，我怎么看不出来？我成现在这个样子哪一样不是他赐的？

王山川冷笑一声。

当面训子，关门训妻！这点儿道理你不懂？

一直平静的老爷子忽然提高了音量。

我懂啊，我当然懂，可这个家庭就是畸形的，别人的家都是爱的港湾，我在这个家一点爱都感觉不到！不然我为什么放假不愿意回来？回来就是三天遭嫌，有意思吗？你们知道我看到舍友的父母打电话给舍友有多羡慕吗？我呢？我如果不主动打电话他们能一年一年不联系我！你们说我大了，放心了，好，没问题！我初中的时候人家要债的找上门，把家里的电断了堵在家门口，我带着我姐把人家踹下楼梯跑掉了，在外面呆了一天一夜，身无分文！那时候他们人呢？人呢！？

王山川怒发冲冠、眼白充血、脖子上青劲爆起，像个活脱脱的魔鬼降世，话毕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瘫软下来说，

没意思，一切都没意思，他们对我不是爱，是责任，或者说是在还当初欠下的债。

老太太听到王山川说出这些话在眼泪如泉水般奔涌而出，在一旁静静的抹眼泪，老爷子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是，你爸对你的不是爱。

老爷子眼神空洞的看着地板说道，仿佛就是在和地板讲话。

轰隆一声，王山川看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轰然倒塌，支离破碎。他本是气头上的话，对这个家还抱有一丝希望，而老爷子的话就好比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封死了王山川的心。老太太听到老爷子这么说想反驳，但一时语塞不知讲什么好，又是一阵沉默。

川儿啊，不管怎样，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这个恩你不能忘，你爸还指望你给他养老的。

老太太说。

哼，怕也只是养老这个原因了。

王山川摇摇头冷笑。

老太太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目光转向老爷子，而老爷子还在眼神空洞的看着地板，仿佛没有参与这场对话。

不管怎么样，明天你服个软，替你爸考虑一下，给你爸个台阶下好不好？

老太太叉开话题。

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受这种委屈了。我累了，去睡了。

王山川起身离开，留下黯然的两位老人呆坐在那里。老太太控制不住，又在一旁抹眼泪，老爷子仿佛从太虚刚刚归来一般醒过神来，抬头长叹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和老太太讲话一般讲道，

道中来终归要回到道中去。来源来源，这孩子还有个名字叫来源啊，他的磨难，终究还是来了。

拿起佛经走出南厢房，不一会儿堂房二楼传来老爷子的念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