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伞

大雨。

黄河墓园旁的公交站。

女孩坐在公交站台的座椅上，手里拿着一把红色的伞，思绪不知飘向了何方。

这时，一个男孩冲进公交亭，喘着粗气，用手抖落外套上的雨水。

浑身都湿了。男孩将长椅看了又看，终究也没好意思坐，在亭下踱来踱去。

女孩注意到，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而男孩却一直没有上车。

女孩犹豫了一下，递出了手中的物品：

“或许……你需要伞吗？”

男孩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不不不，”语气中有一丝感激，“谢谢。”

女孩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坐吧，衣服湿了也不是你的错，怪这天气，好端端地下起了大雨。”

男孩想了想，将外套脱了并叠好之后才坐下来。

两个人静默着没有说话。

男孩忍不住发言了：

“公交车来了一辆又一辆，你不上车吗？”

女孩笑了笑：“因为无处可去。”

男孩沉默了。

女孩指了指黄河墓园的方向，“我妈妈就躺在那里。”

男孩轻声叹息：“我爸也是。”

女孩继续说：“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也是单亲家庭。爸爸一个人养育着我。”男孩接道。

“我们的家庭有点相像呢。”女孩对着天空笑了笑。

“算是一种缘分吧。”男孩露出惨淡地笑了笑。

女孩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爸在我小的时候便和别人组建家庭了。”

“我妈很久以前便因病去世了。”男孩耷拉着脑袋。

雨越下越大。

“我不想去小姨家。”女孩说。

“为什么？”

“毕竟是别人家，我会更想我妈妈。”

男孩沉默。

“我妈妈本不该离开人世的。”女孩说。

男孩一脸疑惑。

“她是被人杀害的——”女孩说，“被一个并不认识的混蛋。”

男孩暗吃了一惊，尔后又变得沉默。

“我不想去小姨家，我无父无母，好怕我不受待见啊——”女孩忍不住啜泣起来，将脸埋在胳膊肘里抽噎得直发抖。

雨势更大了，然而男孩的声音依旧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

“怎么会呢？你的小姨愿意接受你啊！真正不受待见的，其实是罪犯的孩子。”男孩顿了顿，“所以你的处境比我好多了。”

女孩抬起头，呆呆地望向男孩，眼里还噙着泪水。

“我的爸爸他……是一个罪犯。自从他犯事以来，家里没有过一次安宁的日子。亲朋好友都对他避而远之，就连我也不能幸免。后来爸爸不堪重负，在监狱自杀了。今天是他下葬的日子，我来黄河墓园给他送行，一个亲人也没有来。而现在，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女孩沉默。

“我没有得到过爱，却总是在和别人说抱歉。”男孩笑了笑，“其实挺羡慕那些拥有幸福家庭的孩子，我也羡慕你。”

“你受了很多本不该你受的苦。”女孩安慰他。

雨开始变小了。

男孩站起来，“很高兴认识你。雨越来越小了，我得趁着这个时机回家去。再见了。”他顺势将外套顶在头上。

这时，一份报纸从他的外套内测滑落。

“哎！等等……”女孩捡起报纸。

却看到了报纸上一个头条内容。

【四旬女子遇害案凶手被捕后在监狱自杀！！！】

“为什么……”女孩喃喃。

“为什么？？？”女孩又大叫了一遍。

男孩诧异地问她怎么了。

“这是你爸吗？”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

男孩点头。

“为什么——

为什么这篇新闻上有我妈的照片？”女孩的声音变得更加颤抖了。

男孩仔细看这篇新闻——

在杀人犯老爸的照片旁边，还放了一张女性受害者的马赛克图。

雨声戛然而止。

男孩的眼神由吃惊到惊恐，再到浑身无力。他的手开始不知摆放在何处，神情变得焦虑不安。三分之一的焦虑，三分之一的愧疚，还有三分之一的不知所措。

两人站在公交站旁僵持了很久很久，既不离开，也不说话。

“衣服湿透了，我本没资格坐下的，”男孩终于开口，“对不起。”

女孩干练地抹掉眼泪，又坐了下来。

许久之后，她语重心长地言道：

“该说对不起的不是你，只怪这天气，无缘无故地下起了大雨，淋湿了你的衣。”

男孩愣愣地看着她。

天晴了，男孩对着天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