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我是病人，你是有病的医生。

今天要介绍的木心先生，没有从前慢，有的是各种短小精悍的俳句，像便携式小规模杀伤性武器，句句击中，让人无法回击。

——才华横溢的杂货铺老板阿日写在前面

使你快乐的不是你原先想的那个人

落市的菜场　鱼鳞在地　蕃茄十分疲倦

春朝把芸苔煮了　晾在竹竿上　为夏天的粥

在病床上觉得来探望的人都粗声大气

江南是绿　石阶也绿　总像刚下过雨

重见何年　十五年前一夜而苍黄的脸

夏雨後路面发散的气息　也撩人绮思

还没分别　已在心里写信

飞镖刺汽球的金发少年　一副囊括所有青春的模样

久无消息　来了明信片　一个安徒生坐在木椅上

我是病人　你是有病的医生　反之亦然

永恒　也不可爱　无尽的呆愕

其实快乐总是小的　紧的　一闪一闪的

幼者的稚趣之美是引取慈爱的骗局

但是有些人的脸　丑得像一桩冤案

满目浓浓淡淡的伧俗韵事

路上行人　未必提包而无不随身带著一段故事

谁都记得医院走廊上那片斜角的淡白阳光

风景　风景吗　风景在人体上

少年人的那种充满希望的清瘦

我好久没有以小步紧跑去迎接一个人的那种快乐了

万木参天　阒无人影　此片刻我自视为森林之王

我常常看到　你也常常看到造物者的败笔吗

甘美清凉的是情侣间刚刚解释清楚的那份误会

如欲相见　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文／选摘自木心《琼美卡随想录》

图／ffffou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