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达，你别说话了，我一会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又一次周考完，这节是语文试卷讲评课。
“哇！”
“哦！”
“啊！”
大家一片欢呼。
“别叫，别叫！”语文老师赶紧维持纪律，“不是放假了，和放假没关系，是关于杨达的好消息。”距离上次放假已经一个月了，杨达的学校通常是一个月放假一次。这次已经一个月零好几天了，学校还没有一点要放假的意思。同学们憋坏了，一个月没洗澡，没好好吃过饭，没好好睡过觉。除了用“憋坏了”三个字，很难再找出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上次我不是给大家说了一个全国的征文活动吗？”语文老师在讲台上坐下来，“咱们班杨达给了我一篇他的文章，咱们班就杨达自己参加了。刚才人家给我说杨达得了二等奖，所以说只要大家参加都是很有机会获奖的。不过大家平时估计也没什么时间写文章。至于杨达我就不多说了，杨达上课下课都干什么大家都知道，光让我发现不认真学习就不止一次两次了。”
“杨达你先别高兴。”
“老师我不高兴。”同学们一阵哄笑，杨达知道自己又惹了一件事，高兴不高兴，一会儿还得看李贺的。
“一码事是一码事，”语文老师是个好脾气，对于杨达干的“好事”没生气，“这次周考作文要求写的是议论文，杨达你自己说说你写的是什么。”
“老师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写的东西到底算什么。”杨达想起来自己写的就有点想笑。
“不管你写的是什么题材，你把你作文给大家念一下，你获奖的那篇文章有点长，也不让你给大家念了。”
下面是杨达的作文：
春日繁花发几树，夏来幽径迷踪路。
秋去送花几时回，冬临荷塘莺啼处。
莺啼似心向明月，明月年年几回缺?
月照青花铺流苏，流苏乍看冷似铁。
吾观流苏小亭旁，一茶一棋一彷徨。
不知谁人教玉笛，笛声一转愁断肠。
缘是隔院有佳人，佳人研乐习诗文。
我与佳人共漫步，步步缓缓悄生春。
一步一意一步情，亭台轩榭满香径。
默默思之静静听，青虫蟋蟀何处鸣?
待到花开香满园，只盼与伊共画船。
莫与他人与船家，只留二人赏波澜。
佳人与我温壶酒，愿与佳人共白首。
何管他人多言语，不如长堤与细柳。
今夜不言恨与愁，只言风月与兰舟。
天涯难尽愁难了，奈何月下共倚楼。
危楼自有好风景，只待骤雨过还晴。
蜻蜓踏水燕踏云，红英青点水桥平。
远山烟与霭纷纷，画角声换几离尊。
罗带易解情难断，佳人归处已黄昏。
“老师我念完了。”下边一片掌声。
“行了，念完就坐下吧。”语文老师摆了摆手，示意杨达坐下。“这次的最差试卷就选你的吧，杨达？一会儿把卷子给班长，到时候一起粘在外边。”在教室外边粘贴最差试卷和最优试卷是学校的要求，以此让学生达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的效果。杨达的字本身写的就差，再加上卷子的内容也写得乱七八糟的，把杨达的试卷作为最差试卷也没什么不对。可杨达知道自己的其他几门试卷也必定要被当作最差试卷，而自己在语文老师面前比较好说话，便和老师讨价还价起来。
“老师，我的卷子不差啊！”
“不差？你自己看看你的卷子哪不差了。要字体没字体，要内容没内容。”
“真的不差老师，我没骗你。我说话讲证据的。”杨达把试卷最后一页展在语文老师面前，“老师你看，这儿写着‘好’字呢。”不知道是哪个老师改的杨达的作文，分数一分没给，不过那位老师在杨达的作文下边写了一个好字，这可让杨达找到说歪理的地方了。
语文老师这下子犯了难，说不好吧，这诗放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是真的好；说好吧，这样的试卷还真的说不出来有哪里可供学习的地方。“你真是满嘴歪理，我还真说不过去你。就算我说不过你，最差试卷也是你的，不能改。”
“老师别啊！我可惨了，那几科的最差试卷还等着我呢。”
“你的意思是那几科写的也不怎么样呗。”
“那……岂止是不怎么地，简直是惨不忍睹。六科里面我就语文写的最正经了，老师你就抬抬手，放我一马。你说外边要是粘的全是我的卷子，又没一个对比，那多没意思，我又不是开我个人的试卷展览会是吧。”
“你这明明就是自作孽，不可活。还让你说的黑白颠倒。”
“学生万死！”杨达学着古代官员的样子作了一个揖。
杨达的模样实在是滑稽，正在喝水的语文老师差一点把水喷了出来。“行了，你别在我这儿颠倒黑白是非了，你去给你们班主任讲你的歪理吧。”语文老师往门口使了一个眼色，“八成是来找你的。”
语文老师话音刚落，李贺就在门口喊了起来，“杨达，刘年你俩出来！”
这下子有意思了，杨达本来想着李贺是来找他一个人的事情的，没想到把刘年也叫了出去。刘年是杨达的好兄弟，用杨达的话来说是志趣相投，用李贺的话来讲就是臭味相投。刘年在班里左边第一排挨着饮水机的位置坐着。那可是多少人日思夜想的“宝座”，谁也不知道这个位子怎么就稀里糊涂的落到刘年的手里了。说那个位子是“宝座”主要是它的好处太多了。首先，离饮水机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稍微一伸手就能够接水。冬天能经常接杯热水暖手，夏天可不用忍耐口渴，思之而难得也。喝水在平常人看来是一件很简单，很平常的事，但在杨达的学校却和中东地区一样难。杨达班里面一共九十多个人，饮水机只有一台，课间只有五分钟，还要提前两分钟上课，名为“课前两分钟预习”。饮水机出水量很小，一个五百毫升的杯子接满大概需要半分钟。杯子都不允许放在自己的书桌里，一律放在水杯架上（当然杨达的水杯是放在自己的书桌里的）。九十多个杯子，要是自己的杯子被其他的杯子挤到角落里，等找到杯子也就基本上轮不到自己接水了。再说第二点，这位子隐蔽性好，前边有饮水机当掩护，左边是大窗，右边离门口远，站在门口很难看清位子上的人在干什么。班里的摄像头在右前方，只要稍微拨一下摄像头，整个班级就那个位子是视觉盲区。不管是上课看小说还是偷偷睡觉，都是相对安全的。刘年喜欢唱歌，也喜欢听歌，穿长袖衣服的时候，刘年就可以偷偷地把MP3带到教室。MP3放在内兜，把耳机线从左胳膊的袖子里面穿过去，耳机握在手里。上课的时候看似是在用手支头，其实在是听歌。上课支头是违反校规的，但是个位置看黑板容易扭得头疼，允许这个位子上的人支头慢慢地为大家默认了。
杨达已经在门外等着了，刘年还没有走出教室。“刘年你快点行不行，老师都等急了。”杨达知道刘年在听歌，想故意逗逗刘年，“挨吵你得有一个挨吵的态度。”
“行了行了，知道了！”刘年左手边往衣袖里面缩边往外走。
杨达刘年两人挨着墙站着，都低着头。正如杨达说的一样，挨吵得有一个挨吵的态度。低着头就是挨吵的最基本态度。只要是挨吵，不管自己有没有悔意，不管自己有没有打算认错，一定要先低着头。把头低下来代表着屈服，要批评自己的人一旦看见自己低了头，气也就消了一半，剩下有什么话就会好说一点。杨达曾经见过一个学生挨吵的时候仰着头，面带微笑，他犯的错本来写个检讨都能过去，结果却是被停课一个月。
杨达趁李贺去班里转悠扯了刘年的左胳膊一下，意思是他知道刘年在听歌。刘年挡了一下，小声说，“我给你说，李贺给我叫出来是让我回家的。”
杨达挺吃惊的，“厉害啊兄弟！你是请假了还是犯什么事了？”
“前几天我上课看小说不是让他抓住了吗？我去找他要了，他不给我。然后这回考试我又睡着了，成金又把我逮到了，非得停我课，让我回家。”刘年偷偷往教室瞄了一眼，等着李贺发话让他回家。刘年说的成金是年级主任，成金不姓成，姓王，杨达刘年不喜欢叫他王成金，就喜欢叫成金。他俩觉得单叫成金好听。
“行啊！回家多爽了，我想回家还回不了呢。一个月没好好睡过觉了，一上课就犯困。”杨达听见李贺出来的声音，用胳膊肘捣了一下刘年。
“刘年你去教导处吧，假条给你开好了，一个星期，到时候不用给我打电话，自己回来。”李贺刚说完刘年就一溜小跑去了教导处，把杨达自己扔在那里接受“审判”。
“杨达现在说说你的事。你站好了，别倚墙，立正姿势。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没！”杨达抬起头摇了摇又把头低了下去。
“那行，你不说我说。各科老师都向我反映你这次考试在卷子上乱写一气。就拿政治来说，一道大题多少分你知道吧？你一字千金啊你！一道题就写那几个字，你这是故意的吧。你对我有意见我知道，政治不写就算了，其他几科也不好好写是什么意思，对所有老师都有意见？你不好好写不就是不想进前一百名吗？我给你说就算你好好写也不一定能进！你别以为你能进前一百名我就离不开你了，咱班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啊！你不想上了赶紧滚蛋！”
杨达本来没想和李贺说些什么，等着李贺说完回教室该干嘛干嘛。谁知李贺今天是脑子抽了还是怎么了，说话有些过头，把杨达给惹恼了。杨达是个怪脾气，看见李贺正在生气，就越是要再气他一下，科学家说人生气多了会减少寿命，杨达觉得自己能把李贺给气死，“我想上啊，我没说不想上。我也从来没说过地球离了我不能转，地球转不转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有这是我们班，不是咱班。”
“我不跟你说那么多。”李贺长舒一口气，“你也回家反思去吧。你不是不喜欢考试吗？这次就偏让你考试，停课五天，考试前一天回来。课可以不上，试必须考。”
听到停自己的课，杨达一下子高兴起来。正所谓“福兮，福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杨达这次考试搞这么个事情，各科老师轮番轰炸是免不了的，弄不好还要出一个通报批评。现在杨达也不用想那么多了，反正一会儿就回家了，什么最差试卷爱谁谁，都无所谓了，“那我现在就走了？”杨达想赶快离开。
“回去，上完上午的课再走。”
“哦。”杨达迈着大步子回到了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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