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做得实在是太狠了些,翌日天明谁都没能起得来床。
上原转醒时,朝露正躺在他的身旁拿瞧仇敌的眼神瞧他。叱咤南疆战无败绩的飒三娘此刻还被他绑着,绑得结结实实。她身上沾着的东西全都是上原的,无论哪个颜色,都在无声诉说着昨夜那段不同寻常的激烈。
帐内的油灯还燃着,昏暗中朝露的一双丹凤眼格外犀利,目光犹如利刃,削着上原的胆。
南丘军的帅对上她那刀削似的眼神时不由得微怔。他咽了口口水,魔生头一回意识到自己其实有惧内的潜质。上原默默地摁着自己的伤口坐起来去给她松绑。昨晚朝露挣扎得有些厉害,他又在气头上,所以昏了头一气之下把绷带打了一串死结。打结的时候痛快,眼下解起来却着实费了点劲儿。
被绑着的地方已经被勒出了红印,合着朝露身上成片的红痕,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诚然昨晚是动了粗,但上原也并不打算道歉。他能感觉得到朝露的欲拒还迎,便也更气她的口是心非。南丘军的帅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的性子,如果这就是朝露想要的互相伤害,他并不介意让这成为一种病态的常态。反正他们都是魔,一对魔发起疯来也没什么稀奇的。
绷带松开的那一瞬,一记巴掌响彻帅帐。
这一巴掌朝露使了狠劲,就像昨晚上原对她做的那般,她也将心中的怒火付之行动。
上原没有躲,生生挨了她这一扇。脸上顿时火辣辣得疼,遂还觉得头晕目眩,想要倒回榻上再浑浑噩噩地睡个回笼觉。
朝露捂着自己被勒红的腕子瞪他,也没顾上扯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南丘军的帅与她对坐相视了片刻,周身的空气都好似要凝固住了。
自打枕边人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朝露就一直在拿眼神削他,但她实则并没怎么生上原的气,她气的是自己的没出息。因为这一夜过后,朝露颓然发现即便上原如此粗暴,自己还是从中得趣了。不仅得趣,竟还有点喜欢上原如此。
敬酒不吃,偏爱吃罚酒。南沙军的帅觉得自己大约是中了这个男人的毒,还病入膏肓了。
这一晚她没怎么睡,被绑得不能动弹时,她便忍不住去细细回味那场如同狂风暴雨般的云雨之欢。
上原曝露出的这一面凶性是朝露未曾见过的。从前她一直觉得上原是个儒将,送补给的时候锱铢必较,讨债的时候又死皮赖脸,属于气死人不偿命的那一类窝里横,专门欺负她这个囊中羞涩的娘们。而今她总算见识到了。上原也是个魔,他有铁血无情的一面,他可以撕开温柔的外衣,让本性与血气主导一切。只要他想,他便能如此。
朝露对他都要刮目相看了。她本就是个骑着鹿蜀带兄弟们上战场的彪悍女子,从来都是她压制敌人,主导战场。突然被人压制得死死的,她竟还觉得挺新鲜。
自己喜欢的爷们要是耍起爷们的流氓来,倒也是魅力无穷!
南沙军的帅自暴自弃了一晚上,自己同自己过不去。她觉得自己太爱这个男人了,因为他哪里都好!长得好,脾气也对胃口。然而即便爱得火热,她也不能承认自己喜欢他,因为那只会害了他。
长夜漫漫,朝露就这样在自我矛盾中惆怅到了天亮。待到最后,她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得做做样子给上原一点儿教训。于是便有了方才的那一巴掌。
上原的半边脸肿了起来,朝露也没讨得便宜,这一巴掌抽得她手疼。
冬日天寒,即便是在帐中也暖不到哪里去。
他攥起被子将她盖了上,掖实了被角,“你再躺一会儿,我去打点水来让你洗一洗。”
挺俊的一张脸给打坏了,朝露看着就心疼。她复又瞥见他胸前那道狭长狰狞的新鲜结痂,更是心疼得不得了。她想让上原躺下休息,但她才给上原做了规矩,便也意识到此刻自己应该赏他一张臭脸让他长长记性。
上原见她还在气头上,只能硬着头皮强打起精神顶着半张不怎么体面的脸穿衣出门。
露帅在原帅帐中过夜,且闹出的动静还不小。这两帅之间是个什么关系,脑回路正常的人都能想明白。
这一日,他们的关系在南丘军便人尽皆知了。虽然流言蜚语沸沸扬扬,但上原并不在乎。他既然敢要朝露,就不怕被人知道。朝露整个人都是他的了,她的清誉自然也得由他来亲手毁掉。
南丘军的帅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又把人留在自己的帐中过了整整一日一宿。在外人看起来,他们便是在这军帐里共度了两夜春宵。
翌日天明,缓了一日的朝露终于从床榻上爬了起来,骑上了她的心肝儿白鹿启程回柜山营地。
当日老天爷还算慈悲,没有给她再浇上一场凄雨。只是朝露的身子不太赏脸,她腰疼腿酸,浑身都不得劲,白鹿还没跑出次山脉她便受不住了。
惹怒上原让她受到了报应,过度的放纵也让她付出了代价。
朝露有点后悔昨晚没答应上原的提议了。她应该同意他用火凤凰送自己回去的,现在也不至于在白鹿背上被颠得生无可恋。她由衷地觉得上原在这方面是真的厉害,且天赋异禀,竟能把她一个武将折腾成这般残样!
白鹿跨入柜山营地的时候,天光早已暗淡了下来,仅余了些残阳为她铺路。
蒯丹一路小跑着过来,边跑边喊,“露帅!你可回来了,露帅!”
朝露腰疼,遂就有些不耐烦这老妈子的大惊小怪,“怎么了?我才去了一天半而已!难道老鸟又打来了?”
“倒是没有。”
她翻身下鹿蜀,一整套动作都不太利索,“那你着什么急!”
蒯丹要去接她手中的缰绳,目光便就落在了她的手上。
他大惊,“这是怎么了?怎么腕子都破皮了!三小姐,你这是在次山营地遭敌袭了?”
朝露低头一瞧,默默地把腕子往衣袖里藏,“没什么大事,不用大惊小怪。”他继而问道,“你这么着急地跑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
蒯丹直点头,“是穆烈!露帅,穆烈他回来了!”
“什么?”朝露握着缰绳的手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昨儿夜里。”蒯丹习惯性地去接她手里的缰绳,“回来的时候,人可狼狈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急不可耐,“他人呢?”
“在自己帐中歇息呢!”
南沙军的帅当即把缰绳一扔,迈着那两条不怎么听使唤的腿便往副将的营帐去。
穆烈的营帐就扎在集结场边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离小木楼不远。朝露归营的动静毫不费力地就穿过集结场,把帐中的穆烈吸引了出来。诚如蒯丹所言,他看起来依旧有些狼狈,虽然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但脸上还有淤伤,身形看起来也消瘦了些。
“我还以为你小子不回来了呢!”朝露照着他的肩头捶了一拳,“来,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二人一前一后地入了营帐,帐帘在身后合上,将风吹草动阻隔在外。
“魔尊觉得我是得寸进尺,所以将我扣押在了地牢。管地牢的那些小魔头你也知道,只认墨晶石子,没有的话就蛮横欺压。”穆烈平静地道,“想着南沙军的难处,我本是想多讨些补给回来。岂料弄巧成拙了,拖累了露帅。”
朝露掀袍往他的草榻上一坐,“你狮子大开口了?”
“这个度并不在我。”穆烈在她的对座坐了下来,“魔尊觉得我是在狮子大开口,我便是狮子大开口了。”
南沙军的帅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要魔尊那个小混蛋不想给,那么即便他们南沙军问他讨一个子儿都算是在狮子大开口。她遂也就明白了穆烈这一趟是空手而归了。虽然他们熬过了冬天,可谁都不知道今年的收成好不好。等三季一过,他们便又到了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时候了。
朝露眸色沉沉。作为一军之帅,她其实已经心了柜山营地泰半是支撑不下去了。但即便她心中有底,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她绝不能流露出来零星半点。手底下的人都以她为仰仗,她必须维持住整军的士气。沙家军即便是死,也必须战死在谷外的那片平原上!
“难为你了。”她顿了顿,“也辛苦你了。”
“我倒是没什么……”穆烈无奈沉吟,“只是这样一来,往后我们兴许便不能指望魔都城什么了。”
朝露苦涩一笑,“本也就没指望什么,你平安回来便好!”她遂就起身,“你在魔都城吃了不少苦,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穆烈原先是在她大哥朝日手下辅佐,虽是个性情冷淡的人,但朝露觉得他有责任心也有担当,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这些年,他跟在朝露身后征战,尽心尽力,也不曾出过什么大茬子。朝露缺才,是以惜才。她本已做好了痛失爱将的心理准备,眼下人平安地回来了,她在欣喜之余也就比平日里更加关怀他。
“你好好歇息几日,不必急于操心南边的战事。”
穆烈起身送她,恭恭敬敬。
初春的柜山寒冷依旧,朝露体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外头冷,就不必送了。”
片刻的攀谈过后,帐中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南沙军的副将神色倏尔一变,冷漠得好似在眨眼睛变了个人一般。
穆烈缓步踱回了草榻,却坐在了朝露方才坐的那个位置上。他支起了腿,给自己满了一盏茶,却只是拿在手里悠悠地晃着。茶水绕着茶盏边沿打转,不溅不撒,却模糊了中间映着的那张脸。
作为副将,南沙军的处境他最为清楚。天灾之下,没有魔都城的支援,沙家军还能撑几时?谁还不想过好日子呢,凭什么要他在这不毛之地啃树皮嚼草根等死!魔尊说得不错,一个女人又凭什么握着魔族四分之一的兵力!是时候让这场笑话结束了,他们策划了整整一年,也是时候该付之行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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