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夫似乎当真发了痧,心头发闷,虽当着翠翠还显出硬扎样子,独自走回屋里后,找寻得到一些碎瓷片,在自己臂上腿上扎了几下,放出了些乌血,就躺到床上睡了。
翠翠自己守船,心中却古怪的快乐,心想:“爷爷不为我唱歌,我自己会唱!”
她唱了许多歌,老船夫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句一句听下去,心中极乱。但他知道这不是能够把他打倒的大病,他明天就仍然会爬起来的。他想明天进城,到河街去看看,又想起许多旁的事情。
但到了第二天,人虽起了床,头还沉沉的。祖父当真已病了。翠翠显得懂事了些,为祖父煎了一罐大发药,逼着祖父喝,又在屋后菜园地里摘取蒜苗泡在米汤里作酸蒜苗。一面照料船只,一面还时时刻刻抽空赶回家里来看祖父,问这样那样。祖父可不说什么,只是为一个秘密痛苦着。躺了三天,人居然好了。屋前屋后走动了一下,骨头还硬硬的,心中惦念到一件事情,便预备进城过河街去。翠翠看不出祖父有什么要紧事情必须当天进城,请求他莫去。
老船夫把手搓着,估量到是不是应说出那个理由。翠翠一张黑黑的瓜子脸,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使他吁了一口气。
他说:“我有要紧事情,得今天去!”
翠翠苦笑着说:“有多大要紧事情,还不是……”
老船夫知道翠翠脾气,听翠翠口气已有点不高兴,不再说要走了,把预备带走的竹筒,同扣花褡裢搁到条几上后,带点儿谄媚笑着说:“不去吧,你担心我会摔死,我就不去吧。我以为早上天气不很热,到城里把事办完了就回来——不去也得,我明天去!”
以上这一段话,是沈从文文笔的老辣之处。
老船夫听了中寨媒人的话,说二老想要碾房,那就是自己的翠翠没有着落了,他怎么也不相信中寨媒人的话是真的。
老船夫回家后,先是大声唱歌,再就是发了痧,然后自己给自己放血,然后就躺倒床上睡去了。
翠翠此时显出了自己的能耐,又是照顾渡口船只,又是为病中的爷爷的煎药伺候,好像翠翠一夜之间真的长大了。
三天后,老船夫身体略微好一点,就想着得亲自去问问二老傩送,到底是不是像中寨媒人说想那样,要碾房,不要渡船。
爷爷要去,翠翠又不高兴他去。
写老船夫似乎心中还不甘服,洒着手往外走,可马上就被门口的棒槌拌了一跤,这反转虽小,却非常巧妙。末这老船夫拾起来往屋角摔去,嘴上却说着要打豹子。
如此嘴上不服,手上的动作同样不服。可是却把老船夫一点不服老的心理活动给淋漓尽致的刻画了出来。妙哉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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