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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在年后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路过学校的,曾经生活过六年的地方,屈指算来离开她已有八年之久。当年的校舍并不漂亮,也没有好的的硬件设施,桌凳破损严重坐上去吱吱作响,总会叫我想起临川柴子的小说《木头伸腰》。天气晴好的日子操场上就开始灰尘弥漫。寒暑假返校以后,学校必须组织学生去操场拔草,不然学生就无法上早操。
给我启蒙教育的地方在我脑中留下了这样不好的印象,我离开后经过几次修缮变得漂亮起来,但是很惭愧,都没能亲眼目睹。
这次我去到她身边,北面靠近铁路的院墙已经被打倒,碎砖烂瓦使旁人明白那里原本是一堵墙存在的位置,偶尔有锈迹斑斑的钢筋从水泥块里露出来,宛如一截截未剥尽皮肉的骨头。没有了墙,门自然是无处安放。老师把校门放在过道里同两侧的房屋一齐围起校园,再从木桩之间拉开几根布条来警示对方,前方学校,车辆慢行。
面对眼前一片荒寒景象,我很想看一眼校园,很想近前去看望这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很想听她讲一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正值寒假,校园寂寂,被拒之门外的我不能如愿以偿,准备恹恹地离开了。一种尖锐的笛音划破空气,像翱翔在小院上空老鹰发出的尖叫,那声音熟悉亲切,昂扬向上,紧接着便是一列火车呼啸而来,轮轨相激枕木的声音与大多数老师讲课相差无几——初则铿锵而慷慨,既则单调而催眠。小时候每天下午放学时列队集合,也总是会有一列火车准时经过这里,我和几个胆大的孩子就趁机在队伍中间左顾右盼,交头接耳,对老师的口令充耳不闻,若是车声忽然消失了,就免不了受到惩罚使全班同学留到最后。我在队列里天真的希望火车永远不要驶远,轮下的声响越大越好,越久越好。我们并不是不听话的学生,只是把它当作一种乐趣罢了。回想起来可笑、可爱、也回味无穷。后来还因为在课堂上盼望火车到来而入了迷,用“况且”造句就写“火车经过学校门前,况且况且况且……”
铁轨向远处延伸开去,负责货运也承载人们的欣喜悲哀,这条路上确实因交通事故让许多人流下鲜血,让不少人流过眼泪,然而海子的读者不惧铁路,三毛的读者不拒丝袜,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也似乎从来没有讨厌过按时到来的庞然大物。他们谛听驰过的卡塔声校正钟表,他们在铁马的鼻息里追逐时间,驱云赶霞,当然也包括小时候的我。
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面对甘守寂寞,忍受痛苦去呵护孩子们成长的母校,我竟然对它充满厌恶,在心里恨恨地咒它脱轨,咒它粉身碎骨。
为了新修铁路才使学校拆迁,才使孩子们每周离开家远去求学,让他们每到周末他们由远处归来,从车厢踏出第一步到家乡的土地上就感觉犹如阿姆斯特朗第一次踏上月球一样伟大。他们外出求学之后就越走越远,从村里去镇里,从镇里去县里,从县里去省里;他们外出求学之后就越走越久,从一个星期到一个月,从一个月到一个学期,从一个学期到一年;他们外出求学之后就越长越大,从长喉结到长胡须,从长胡须到鬓生白发。
也许新学校既宏伟又漂亮,“买花载酒长安市,又争似,家山见桃李?”外面的世界给不了家的温暖。
“那一片无穷无尽的厚土,四海漂泊的龙族叫她作大陆,壮士登高叫她作九州,英雄落难叫她作江湖。”
“我曾对朋友这样说过: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欧洲是外遇……”
“后来啊,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我是一个恋家的人,在异乡读些诗歌散文,加上平时涂涂写写,明白一个道理:乡愁不是大诗人的专利,它会悄悄根植在我们心里。
“国旗国旗红呀红,飘扬在空中,一颗大星星,四颗小星星……”
火车刚刚走远,四野便陷入寂静,校园里飘出一首儿歌,一群鲜艳的红领巾蹦蹦跳跳地跑出院子,我看见一张张清稚的面孔里有一个孩子,是小时候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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