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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甘的酒

徐甘的酒

作者: 大概不知道 | 来源:发表于2020-02-11 10:37 被阅读0次

    徐甘是个穷鬼。他的家就是城南的一座破庙,庙真的很破,稀稀疏疏的茅草勉勉强强让他的屋子不至于暴露隐私。大风刮过,里头微风徐来;大雨细密,里头小雨不绝,幸而床铺那处不曾遭此祸乱,想来是他动手补过了吧?

    破庙有一个荒芜的院子,徐甘从不曾打理。这个院子很大,大到装下满院的杂草还有隐隐的酒香;这个院子又很小,小到只剩了杂草和若有似无的酒香。

    大概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徐甘,我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问他,他只不耐烦地说:“你是我捡的!”我亲眼见证了徐甘在酒鬼的路上越走越远的,远得直到剩下一颗黄豆般大小的背影。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爱喝酒,就像我不知道这么个破败的人怎么就取了“徐甘”这么个文邹邹的名儿,只是觉得这个名儿莫名与酒相称,“徐徐品之,甘味自来”。好像他天生就得爱喝酒。

    我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每天都有一定的收入,拿去买酒,买多少喝多少。每日里天不亮出去,黄昏的时候,或是拎着空荡荡的酒坛,或是抱着半坛子酒边走边喝。只是不管如何,总是脚步虚浮,东倒西歪。我十分怀疑他是否有半刻的清醒。奈不住好奇,我问他究竟是做什么的,他只冲我吼道:“小孩子家家管这些干什么?读你的书去吧!”由是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个读书人。他从不短我读书用具,坚信读书真能改变什么。

    有一次,他照例黄昏回来,斜阳西下,红霞似血,衬得他的脸颊泛了橙光,我呆呆地看愣了,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洗得发白的袄子,微微勾勒出他弯曲的脊柱,上头满是颗粒状的尘埃。他的鼻子通红,不晓得是冻的,还是打的。眼睛更是肿得看不出皱纹。罕见地今天没有拿着酒坛。

    我从小桌边奔到他的身边(这小桌本是供案,他折腾半天翻了出来做了我读书的小桌子),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我的右手,想去碰一碰他的鼻子。未及碰到,“啪”一声被他打掉,他吼:“心疼个什么鬼,反正你是我捡的!”那一刻,我见他眼里泛着水光。吼着吼着去了自己的床,留下个倔强的背影给我。

    我也冲他喊:“谁心疼了,我就是想看看你的鼻子是冻的还是被人打的!”气冲冲地坐到了我的小桌前。

    “这么早就睡么?”我心里烦躁,坐在那儿也看不进书。

    “哼。”他背对着我,声音闷闷的。

    “你今天喝酒了么?”我状似不经意地,其实我们很少干预对方的生活。

    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悉悉索索翻身下了床,去一个角落里,“叮叮当当”翻了半天,翻出个酒坛,抱在怀里宝贝着。半晌,他问:“小子,喝酒吗?”他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不是吼就是叫的。我觉得心里好像失去了一块儿。

    我们坐在门口,他背靠着那边的门框,我背靠着这边的门框,门框上的漆剥落的不成样子。冬日里的太阳西下,红霞烂漫,好似童话一样,吸引着人们向外流浪。寒风恣意,坐在这里还有些冷。一口酒下肚,滚烫到了胃里,面上的凉便不值得提了,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徐甘带我的。

    我们俩这样坐着,酒坛传到我手中,又传回到了他手里,徐甘的鼻子似乎更红了。

    “小子,出去了就不要回来了。”声音低沉,包涵着什么,隐忍着什么。

    我看着他,他真的老了很多,褪去了暴躁脾气的他,像个可怜的小老头子,让我于心不忍。

    “小子,反正……”他不说了,低头喝酒,对于他接下来的话,我们心照不宣。

    那时候我很大了,第二年就去了市里最好的大学。小破庙的事真的与我一点干系也没有了。

    后来,我工作了,免不了要喝酒。山珍海味,琼佳美酿,酒温和滋润,下酒的菜,咸甜适中,喝酒的人无话不谈,从商业经谈到人生哲学,话里话外都逃离不了一个“奉承”二字。

    “徐老板真是年少有为啊!”“是啊,年纪轻轻真是不得了啊!”“徐老板,你看我们的合作……”“徐老板……”

    ……

    我恍惚想起了那个黄昏,徐甘未说出口的话,“小子,反正你是我捡的。”话真是糙,情真是令人心伤。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徐甘是做什么的,那天他为什么鼻青眼肿地回来。

    每个背景造就每个不同的人,在徐甘的小

    破庙里造出来的我,喝酒永远也不会与他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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