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师

        三十多年前，我国有一位著名政治家，对阿谀小人奉送的“四个伟大”（伟大的领袖，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伟大的导师）的桂冠大为不满。他公开宣称，只接受“伟大的导师”这一称谓。

        那年月，我还小。对老人家的这种想法不很理解：导师不就是老师么？难道老师比领袖、统帅、舵手还尊贵？

        及至十多年以后，知识分子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显著提高，高校的许多硕士、博士导师的生平事迹频频在报刊、广播、电视上出现，我的心中才对“导师”多了一些崇敬之情。原来，导师就是指导人们做学问、干事业的人，他们的劳动小则关系到学习者一生的成就，大则影响到人类历史某一阶段的进程。

        但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这“导师”于我们平凡百姓关系不大。

        直到不久前，我听到了两个虽不算动人，却十分真实的小故事，我才隐隐觉得这“导师”并不只存在于象牙塔中，她与寻常百姓的生活密切相关。

        在一次小型工作集会上，镇政府新到任的一位首长照例来给大家讲话。他没有像前任那样给我们讲很多大道理，而是给我们讲了他自己的故事——

        这位孙姓官员在中学时代，曾连续几年参加“高考”，但都没有考取。在这几年中，他起早摸黑，专心啃书、做题，人瘦了不说，还多花了家里不少的钱。眼见得一年一度的高考又将来临，他忧心忡忡。一想到自己的文科类成绩在年级里依然遥遥领先，而理科类成绩却像那发酵不匀的馒头——怎么也“长”不起来，他就心惊肉跳。母校的校长对这位门生的文才十分赏识，但对门生的“不全面发展”也爱莫能助。后来有一天，校长闻听一半官方社会团体正在招聘工作人员，就连忙把这位日后的官员、当时的学生找去谈心，劝说他扬长避短，放弃高考，去改考“社工”。虽然孙同学当时不很情愿，但也不敢驳校长的面子。结果，他在所有的应聘人员中一鸣惊人，优先入选。经过多年勤奋工作终于荣任地方政府首长。孙先生感慨万分，老师的工作真是太伟大了。假如没有母校校长当年的一番点化，自己的人生历史恐怕就是另外一种写法：落第，灰心，“文不像秀才，武不像兵”……

        还有一个故事，是我外婆家的一位老邻居说给我听的——

        这位韩姓长者，幼年时家贫，姐妹兄弟多。父母亲终年围着几亩薄田辛苦耕作，还是填不饱全家人的肚皮。乡邻中一位见多识广的朋友，建议老韩的父母把家从荒野中迁至大路边，试试能否发一发“过路人”的财。老韩的父母依计行事，举家搬迁。后来，又是开饭店，又是卖水果香烟。二十多年过去，居然成为富甲一方的望族大户。

        我现在想，人生的命运虽然不能完全由自己主宰，但在人生的每一段可以预见的将来，总需要对于求学、择偶、理财、买房、教子等一系列关乎人一生命运的重要问题作出抉择。而人生又具有不可逆性，每个生活阶段都是初次经历，无人指点时便只好自己摸索。搞错了也就无可挽回。抱憾终生的大有人在。因此，我为上述孙姓官员和韩姓长者感到庆幸，庆幸他们或他们的家人碰到了“高人”指点。这些“高人”其实就是人们生活上的“导师”。倘若人世间有更多这样热心肠的“导师”，人生的苦难一定会减少许多。

        于是，我对“导师”有了更多的亲近感。研究生需要“导师”，老百姓同样也需要“导师”。不管是慈爱智慧的长者型导师，还是正直多闻的朋友型导师，他们的古道热肠，足以温暖人一辈子。

        “为了大家都幸福，世界需要热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