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绝大多数东西的评判，都应该要“相对”来说。或者简而言之，要从不同角度来思考或评判。在这方面，有一些人做的非常优秀，例如廖塞尔。他善用多种角度思考或观察这个世界。他身材健壮，中等身高，有着一头褐色的头发，他有一点也许不止一点的洁癖。世界对他来说——就像他那洁癖——应该是干净的、没有肮脏的存在、总会给人留下清净舒适的印象和环境。但是他也知道，这一美好只是对他而言的，并非全部的人都如此。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一个世界。
在八月的某一天，有一群男男女女来到廖塞尔生活的小镇。在这些男男女女中，有很多是老妇人，一些老妇人抱着孩子。他们衣衫褴褛，神色疲惫，浑身上下肮脏不堪。廖塞尔见到他们，便一动不动，两条腿像打了结的面条。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老妇人走到他面前，友善地问道：
“请问伊士淋在那边吗？”老妇人的视线从廖塞尔脸上移向东方。
“是的。”
“非常感谢！”
老妇人充满感激地谢过后便加紧步伐，朝东边方向走去。廖塞尔深深吐了一口气——老妇人以及那些男男女女身上散发着恶臭——他们还没有走到他面前的时候，臭味就已经飘散了过来。可以说，在刚才的简单对话过程中，廖塞尔是屏住呼吸的，他感到自己的胃极为不适。
伊士淋是一个地方，一个神奇的地方，它位于这个世界的边缘。
廖塞尔只听说过这个地方，但没有去过，尽管他出生并成长在这个靠近边缘的小镇。老妇人和那些人去那里干什么？那里有什么？他小时候在长辈那里听到过伊士淋，可他们自己也不十分清楚，因此描述的很模糊。整个小镇的人都没有去过，一个也没有。他们有时只是会偶尔问一下，但很快就不了了之了。不过，据传有个恶人到过那里。
恶人不是一个人，而是像人一样的生物，尽管它会穿衣服。廖塞尔曾见过它，它像人一样直立行走，脸上长有浓密的像胡子却又不像胡子的棕色毛发。因为它穿着衣服，身上有没有毛就不清楚了。按老辈的描述，它通体都有毛，四肢强壮有力，人和牲畜都是它的食物。但传说依旧是传说。事实上，从没有人见过，也从没有人听说哪户人家的谁死了，或者死了谁的牲畜。廖塞尔有一种感觉，这个恶人其实并不可怖、凶残。
过了两天后，在通向东边神奇地方的小路上走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容光焕发，步履轻盈，仿佛是从天堂走来。小镇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个奇迹，有如看着天使。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问路的老妇人。她变得非常年轻可人，身着干净漂亮的衣服，像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
“大家听我说，”那蜕变后的老妇人用梦一般的声音说，“你们都去伊士淋吧，在那里你们会变得跟我一样年轻，永不衰老，也不用为下一顿饭担忧，因为在那里，将有吃不完的美食。”
于是，有很多男男女女直奔那里，抛下了手头的工作，也抛下了嗷嗷待哺的婴孩，唯独余下的人还犹犹豫豫。
廖塞尔没有相信，没有犹豫，因为他坚信，不管那里真有什么，也不过是迷幻人的虚假的东西。然而，当他看见那些小镇的男男女女，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地站立在他眼前时，他迟疑了，动摇了。
他跑回家中，躲进自己的屋里，待呼吸平静下来后，他拿起了镜子。一面圆形的明亮的镜子中，映照出自己憔悴的、有如旧抹布的脸。顿时，他痛哭了起来。“自己老了。”他心中又恐惧又沮丧地说。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错了，是出现幻觉了。又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接受了自己变老的事实。但当他听见外面那些蜕变了的人的欢声笑语时，他又回到了刚才的恐惧中。这时，外面一个声音突然传来，是一个小女孩正对着窗户柔声细语道：
“这不是你的错！”
“你，你说什么？”
廖塞尔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小女孩长有一对漂亮的杏眼，和一只小小的翘鼻。不过，他猜不出她的大概年龄，这不由得令他心生疑惑。因为这是第一次发生的，之前可没有过。眼前这个女孩看起来既是孩子又是成年人，同时又像是老人。
“这不是你的错！”小女孩重复道。
“你知道什么......”他暂且放弃思考那种怪异的事——也许只是一种幻觉。
“我当然知道。”小女孩打断他，“你害怕变老。”
廖塞尔咽了一口唾沫。小女孩清楚地看见他的喉结怎样上下蠕动。
“这里所有的大人都害怕衰老。你不是唯一一个。但是我要提醒你，不要迷失自己。千万不要！”
他皱了一下眉。可以说，她这句谜一般的话，把他的思绪搅得更乱了。
小女孩看出了他的困惑，于是补充道：“那里——伊士淋——有可怕的力量，它可以逆转所有生物的寿命，可以给所有生物吃不完的食物，但同时也可以摧毁所有生物和食物......”她忽然不说话了。她把头转向她的左方，她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看清什么东西。廖塞尔也朝那边看去，但他并没有发现什么。
这时，小女孩开始说话了，不过比起刚才的语速，她这次的语速明显加快了。也许是看见了对她来说是很危险的东西，她快速地说完后就跑开了。
当然，也很显然，最后几句话他没有听清楚。还有，他不明白小女孩见到了什么而跑掉。他来到屋外，朝左右看了看——小女孩已不知去向；左边除了几个人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外，并没有什么怪异之处。看门的雄鸡巡视着四周，几条毛发褐色的狗趴在地上有节奏地哈气......一切都很正常，除了那些“蜕变”的人。
“那里（世界）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廖塞尔思忖。他不断回想小女孩最后说的话，试图从中弄明白。
然而，这个世界也许永远也弄不明白，不管他是廖塞尔，还是什么人。或者说，他所在的世界不止这一层。在伊士淋的边缘外还有一个“伊士淋”。简而言之，可能会有无数个伊士淋。在这里，伊士淋象征着创造和毁灭，它属于第三层世界，它有一个简单的名字：“3”。事实上，这个名字是古人起的。这个世界到底叫什么，其实无关紧要，也无伤大雅，因为世界及所有东西原本就没有名字。
恶人也许偶尔出现在第一层世界里，但它来自第二层世界。这是廖塞尔后来从一本古籍中了解到的。当然，还有那个善意提醒他的小女孩——使他震惊的事是，她来自第六层世界。他不清楚在那个世界里会有怎样的一番景象。他更不敢想象。一种恐惧感和渺小感油然而生。
他想他必须要搞明白自己是谁？世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他想只有这样才能摆脱恐惧感和渺小感，也只有这样才能不至于“白活”。
也许是这样吧。也或许将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得不到。
“希望它是清楚的，简单的。”他心想，“我喜欢易理解的和舒适的世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