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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子归来无觅处(完结篇)

燕子归来无觅处(完结篇)

作者: Joan简 | 来源:发表于2020-08-10 18:14 被阅读0次

           

            北方的三伏天,依旧同往年般闷热。此时三十二户小院儿炊烟袅袅,偶尔有一、两家飘来炒肉的香气,从墙角阴凉儿玩石子的小男孩鼻尖处掠过,渐渐消散。黑狗伸着长舌头嘀嗒着口水,趴着水泥地面上,大口喘息带动着头部一颤一颤。

          午饭时候到了,有的人喜欢穿二股筋儿,大裤衩坐在家里,开风扇三档,吹着凉风就饭吃,速战速决;更多的人则端着碗,提着小凳儿,坐在后门的窗下吃,不紧不慢。燕子帮她妈妈掀开后门的竹帘,瞅着胖胖的身体刚刚挪出,赶紧放下帘儿生怕蝇子飞进来。她盛了半碗米饭,夹了点茄子青椒,随便扒拉了几口完事。

          近些天她很郁闷,期末考试成绩如她的个头一样不见“长”。她郁闷成绩单上老师评语总是写“成绩一般”。她郁闷平时学校组织的演讲比赛,诗歌朗诵,文艺汇演等总少不了登台亮相,可成绩总是和她过不去。《十六岁花季》剧中和蔼可亲,循循善诱的童老师;阳光自信、青春爽朗的班长欧阳;多愁善感,爱情萌动的陈飞儿…高中校园的一切美好都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等着燕子立马飞去,可自己却少双翅膀。

          傍晚时分,空气缓缓流动,西边的晚霞映红了一大片。燕子拿起这学期一摞的卷子,感慨跌宕起伏的分数,这时家里来人了。几个叔叔阿姨们七嘴八舌,东扯西扯,最后话题落到今年高考,由一个声音像播报似的发出喜讯,然后众说纷纭,纷纷大声赞许着今年考上大学的韩家二哥并唤着人家的乳名。那神情那语气就像是夸自家孩子一样。那音调因为前后门都开着,像自带了扩音器格外刺耳,一下刺激了燕子的神经,顿觉胃里一阵痉挛,胸中憋闷立马酝酿成一缕酸楚直窜鼻梁,泪水已在眼圈里打转,燕子偷偷躲在后门的墙根儿,抽泣起来,她强忍着呜咽声,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吧嗒吧嗒流进嘴里,脖子里。她就蹲在地上一边恣意发泄,一边提防着有人路过瞅见她通红的脸和窘态。

        命运总是偏向有悔改,努力反思、涅槃的人。         

          几年后燕子顺利考上了大学,努力的汗水灌注在她曼妙、坚强的身体里,整个人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如董竹君般坚韧,如吴小莉般知性,如王菲般不羁,她感觉离自己向往的人生越来越近了。毕业后,她打算去大城市…和她一起憧憬美好未来的还有她的男朋友——林志伟。

          经历了校园甜蜜恋情,燕子认为自己是个幸运儿,毕业临近曾经令人赏心悦目的鸳鸯,或分道扬镳,或另择佳偶,她却拥有着最长情的陪伴。志伟是她的挚爱,燕子想等时机成熟就带她去见父母。燕子说:“毕业后我想去南方发展。”

    志伟说:“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那一天,夏风缠绵;那一夜,星月旖旎…

    燕子屏着呼吸,咬着下唇:“轻点儿,疼。”

    志伟亲了亲她绯红的脸颊说:“别怕,我有分寸。”


          春花去了秋红,冬雪飘过夏雨。志伟把燕子刻在心里,燕子爱他胜过爱自己的一颗心、两只眼,整个世界,志伟就是她的全世界。

          在深圳三年,燕子一直在一家制造办公设备的公司做文员,偶尔入不敷出,好在有志伟帮衬。志伟换过无数个工作,而且大多是推销,他说在大城市要做有钱人,第一有房,靠房租获得高收入,第二有嘴,靠口才赢得房子、车子、票子。妻子,孩子等等再说。燕子起初十分赞成志伟的观点,要不是上个月试纸条显示的两条红杠,她还是笑容如初,欢欢喜喜等待每个回家的夜晚。她心里在打鼓,家里人和志伟是否接受这个弱小的突如其来的小意外。有时俩人心血来潮决定立马回老家办事,有时沉默无语把此事暂时搁浅,直到从志伟口中吐出三个字:“打了吧!”燕子顿觉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地扭过脸去。

        医院白色床单上留下了燕子屈辱的眼泪。

            燕子和志伟依旧处于相处模式,那横在俩人间的裂痕等着时间去抚平,他们都是这么想的,可是没有时间了。志伟妈妈打来急电,说父亲病重,已经住ICU病房。志伟在餐桌留了纸条就匆忙赶火车回乡了。燕子想这样也好,趁这些天一个人可以好好捋捋俩人的情感,而且也能放松一下最近貌合神离的疲惫身体。然而,志伟始终都未回来,除了两个月后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传来熟悉的声音,和电话两端泪流满面之外,燕子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那曾爱得深沉爱得热烈的男人一点讯息。

            春节,燕子决定回家。

            听完母亲的数落完,她借了辆自行车独自去了三十二户小院儿。梦中的家总是这个早已搬离的平房,那小格的窗,那层叠的瓦,那竖立的砖,那不知谁扔下的核长高的杏树…在燕子心里挥之不去。站在院前,眼前的房屋和街面都似乎变小了。在杂草丛生,破旧不堪处她一步步往里走,辨认家门,寻找每家每户从前的影子。

    …“梅子!”当年就是在这路口,梅子她哥从寄宿学校回来认错了人,看燕子没回应,抱着书包低头赶紧朝家走去。
    …第二排山墙跟儿,经常被爆米花大爷占据,“澎”的一声巨响,小伙伴提溜起长长的灰色布袋尽量把嘣好的玉米花,大米粒拾掇干净,收到编制的菜篮里,簸萁里。“大爷,你快点,后面还排着好长的队呢。”
    …第五排总是有个闲置的房空着,房前有平地有菜窖。大大小小约三十个孩子就办起来“酒家”而且分工明确,有经理有采购 ,有服务员有招待。那时候野草种类繁多,苍耳,狗尾巴,灰灰菜,野葡萄…孩子们置办的酒席也丰富多彩。不够有味就支起真的锅灶炒个葱,掰个西红柿吃。那些食材需要冒风险去别人家窗户上偷。
    …燕子来到后排围墙处,看看当年就是从那么高的墙上跳下来,爬上去,嫣然一笑“其实也不是很高嘛。”墙外是一片庄稼地,从前是种过麦子的,大片麦田夏日里翻滚,正如歌中唱的“金色的麦浪”,可小鬼们不会等麦子金黄,只要麦穗饱满就能点火烧烤,等麦芒烧没,外壳烤焦就能上手了,“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燕子总能想到这句,可那味道再也想不起来了。

            春节过后,母亲的唠叨使燕子无缝可钻,最后撂下一句“要不是你天天唠叨,爸爸也不会走!”便背包返回深圳…

          深圳的初春总是那么早,淅淅沥沥的小雨,应和着燕子的心境,该何去何从?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人屈服于它,并并把它狠狠地压在地上。但在历代的爱情诗中,女人又总是渴望承受一个男人的重量。

          “您好,请问总经理在吗?”一个儒雅的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微笑着且似曾相识地站在燕子对面,燕子一下语塞。从此燕子身边多了一个杰。

          “你会爱我一辈子吗?”

          “你会娶我吗?”

            燕子像小女生一样依偎在杰的臂弯里。杰比他大10岁,燕子做梦也没想到爱情突如其来又是那样顺其自然,她曾经唾弃舍友为了金钱和已婚男人交往,可她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为了证明“没有谁能够拒绝爱情”?也许是因为这世上只有他能揭开她的一帘幽梦,能真的懂她,怜她,珍惜她。反正现在燕子感觉遇到了真命天子,这个男人是真的很爱她。尤其是杰聊到自己婚姻的无奈和无趣时,燕子认为自己就是那个拯救无助男人唯一的天使,她的使命就是要加倍爱他,把他在婚姻里残缺的爱全补回来!她想换个新住处,怕新旧两个男人的味道会混淆,模糊她的神经,有时半夜醒来,恍惚着看不清身边到底是杰的脸还是曾经恋人的脸。这里离杰的公司很近 ,而且房东阿婆人也很好,她又打消了要搬走的念头。

          杰的公司经常和燕子所在公司有业务往来,刚开始同事们以为燕子事业心爆棚,工作积极主动了,后来才发现她与杰出双入对,亲密无间,不由得风言风语传开,也有人担心她,劝她不适合当小三,见好就收吧,还有的认为她就是破盆破摔,再也无法纯洁了。“纯洁”对于燕子而言,不过就是能交换到一个好人生的筹码。如今杰是爱她的,虽然从未答应娶她 ,但至少他和他的妻子是不会继续下去的 ,杰会给她想要的一切。尽管二十八岁的她目前根本没有底气说“我可以等”,或者说“立马娶我!”

    人一旦要走捷径,就会被捷径反噬,特别是美人,特别是“空有皮囊,毫无实力”的美人。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杰的妻子闹到公司了。当天中午杰宴请了燕子及几个相关业务的同事。饭后微醺,借着酒劲,杰在办公室和燕子聊着合同就贴在了一起,杰的妻子推门进来时,燕子正被杰拦腰逼靠在桌角。一顿撕扯之后,燕子凌乱的头发和满地的狼藉证实这一切都是真的,妻子是真的,婚内出轨是真的,稀里糊涂当了别人的小三儿也是真的,不会离婚是真的,感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许也不是真的。

            第二天,杰和原配来到燕子的住处,警告她以后别再纠缠了。公司是不能呆了,燕子先请了长假,整天窝在家里。这一次,她没有哭。

            几天后,杰找到她,问“你会嫁我吗”?燕子盯着这个突然变陌生的男人,没有思考便答到“不会!”

      为什么说是我纠缠你?
      为什么骗我说你们早就没有爱!

            这些话燕子想问却没有问出来,她只是呆呆地看了几眼这个男人藏在眼镜框后忧郁的眼神,冷冷地说了一声,“祝你们幸福。”

            燕子以为她不会哭,杰走了后,她趴在床上歇斯底里地哭了一下午。她总是背着阿婆下楼,生怕碰面,可还是碰见了,阿婆欲说还休始终没有开口。燕子脸色蜡黄,眼睛深陷,她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我肯定活不到阿婆那个岁数。”她跟自己对话,然后继续收拾行李。她想给老朋友聂小溪打电话,想诉说自己的遭遇 ,又难以启齿,只说了一句又和男友分了。小溪自从离婚后,带着一双儿女,生活得有声有色,三十二岁的她像二十出头,青春靓丽充满阳光。按她的话说“无数次遇见,才能碰上对的那个人。”目前交往的男人,身边人都说极其般配,她却说,好是好,她也会珍惜,真心相处,但确定就是生命里对的那个人,也说不定。她还说,女人要想过好得有资本,不仅仅包括美貌。燕子无言以对,看着镜子里虽呆滞且年轻的脸,她想不通为什么就得不到真爱。同时一个隐藏的另一个声音蠢蠢欲动,告诉她: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何不破罐破摔,摔他个粉碎,无法修复。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软弱之中,便会一味地软弱下去,会在众人的目光下倒在街头,倒在地下,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小溪的那一套她学不会,也不想学。

    男人通过阴道获取芳心,爱情很快会升华,升到不论是非,不辨忠奸的恍兮惚兮之境。

          深圳灯红酒绿的地方多了,以前和朋友去过一两次。仅高消费就令人望而却步。但最近燕子特想喝酒,想买醉,而且把收拾好的行李又重新打开。“不能回家,”她告诉自己。

    “美女,加个微信吧!”
    “嗨,玩儿心吗?”

          那闪烁着的急促的霓虹灯吸引着一个又一个饥渴而且需要安慰的心灵。烟熏妆、媚红唇,性感妩媚的身姿,随着震耳欲聋的节奏摇摆。燕子迷上了这诡谲的夜里,让人眼神迷离,那种细细的浅浅的滴在盛着五光十色液体的酒杯中,慢慢沉下去,身心放空的感觉。她看着舞池里嗨到爆,摇头晃脑簇拥着,聚成团儿的男男女女,和旁边一个妙龄少女被灌醉,由两个男人搀着移开视线。


          天空蒙蒙细雨,燕子提着行李告别房东阿婆,眼里噙着泪说:阿婆,我想回家。阿婆一双粗糙大手牵着她,聊了好久。临走时阿婆嘱托“人生总是要栽几个跟头,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燕子觉得在阿婆面前哭确实失态,可望着这张慈祥爬满皱纹的脸和眼皮耷拉下怜惜的眼神,燕子再也收敛不住竟嚎啕大哭起来。

            人生中很难协调轻与重,灵与肉。大多数人都是很尴尬地存在着,以一种别扭的方式生活。

          街角甜品店里飘来香甜的刚出炉面包的香气,合着情深深雨蒙蒙婉转悲凄的音乐,燕子控制自己尽量不去往那个方向转头。急剧的雨点迫使他又不得不暂时去那里避一避,她的脸上有水,也有泪。她的斜挎小包内袋里有一张回家的火车票,红色的。她想起了和志伟的第一次,映在床单上的“殷红”,想起了杰跟他老婆拉扯,脸被挖破渗出的“血红”。

            雨停了,燕子拖着沉重的行李箱,朝着车站的方向,一步步接近。可这条回家路,竟伸到了天堂,随着一阵长长的嘶哑刺耳的汽笛声一辆大货车呼啸而过从燕子身上压过去 ,留下了一摊血。

            “只活过一次等于没有活过。”德国谚语如是说。很多事情只有等过了很久,才能想明白,然而到了那个时候,一生已经过去了。而生命一旦消逝,便不再恢复,似影子一般,了无份量,未灭先亡,即使它曾经是美丽,残酷,或是绚烂,但这份美丽,冷酷,绚烂都没有了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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