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体而言,坦桑女人的身材要比男人逊色一些。
丰乳肥臀堪称标配,其“丰”和“肥”的程度,不要说没见过的难以想象,就是亲眼目睹的也难以置信。每每跟在一个丰满的当地女人身后的时候,我总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撩起她们的长裙看看里面是否暗藏了什么玄机,因为长裙勾勒出的臀部轮廓实在壮阔得不可思议。
我当然知道,那突兀到令人骇然的轮廓里包裹着的,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非式肥臀”,她们那蹒跚的步履、汹涌的“波浪”无言地证明着自己身体每一部分的货真价实。我和同事们曾经心血来潮地买了当地布料请当地人做过衣服,裁缝第一次的“作品”往往臀围非常大,需要改两三次,裁缝才能恋恋不舍地把臀围收到合适的尺寸。我总是忍不住猜想,他一遍遍改衣服的时候,会不会也对我们的“没料”感到不可思议。
不知是不是因为体重已让她们不堪重负,她们似乎已无力再多做任何多余的表情,独行的妇人们总是满腹哀怨地拖着她们无可推卸的一身重担,木然地走着。就连街上随处可见的母亲们,也是面无表情的,她们用一块布把孩子兜在里面挎在背上,慢条斯理地走在毒辣辣的太阳底下,倒是背上的孩子,如世界上所有地方的孩子一样,好奇地看着身边的一切人和事。
车子还没到手的时候,我有次带着宸哥坐Daladala从达大回小区。幸好,也许不是高峰期,车子并没有我在机场路上看到的那般拥挤,但是天气太热,依然蒸出一车酸爽的体臭。
走上大学路的时候,有一个看上去年纪有些大的女人上了车,费力地攀着车门把自己累赘的身子拖进了车门,又抓住扶手站住,车子一转弯,她浑身上下便都跟着晃动起来,晃得她更是一脸怨愤。
我几乎条件反射般地拉着宸哥从座位上站起,把座位让给了她,然后也几乎条件反射般地等着回她一个和善的微笑和新学来的“Karibu”(不客气)。然而,她却仍是一脸怨愤地从我前面挤过去,一屁股坐下来,连缓和一下脸色都没有。我有点尴尬地把嘴边呼之欲出的微笑和那句呼之欲出的“Karibu”都吞了回去。
她自始至终的一脸怨愤,让我不禁困惑自己究竟是让得晚了、还是让得少了——我们俩挪出来的位置,她坐上去的确不那么宽敞。
后来,我问张丰:“为什么坦桑的女人普遍比男人要胖?”
他说:“因为她们结了婚就不用工作了啊,都是男人在赚钱养家……”
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我和同坐在车上的利萍非常不满,立马叫停了他:“什么叫‘女人不用工作’啊?做家务、带孩子都不叫工作?你们有那么多孩子!”
张丰哈哈笑着说:“这些怎么能叫工作?又不赚钱!”
我了解他对我们一贯的好脾气,就不留情面地怼他:“这种心态,活该你讨不着老婆!”
利萍加了一句更狠的:“你就找个Dada(此处指保姆)给你生个孩子,了此残生算了!”
他困惑了一下:“什么叫‘了此残生’?”
我说:“就是随便混混,过完这辈子完事儿!”
他笑得更厉害,说:“那怎么行?Dada又不是老婆!我还这么年轻!”
利萍说:“就你那样对老婆,老婆跟Dada有什么区别?”
他依然笑笑,说:“其实女人也不希望自己太瘦啊,不然别人会说:‘你怎么这么瘦?是不是你老公对你不好?’男人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老婆太瘦,那说明他赚钱不多,家里生活不好。不像你们中国女人,都很瘦!”
我赶紧澄清:“你别误会啊,我老公对我挺好的,我觉得我的生活也还不错!”
他又哈哈一笑,继续解释:“可能跟我们的饮食习惯有关系,早上10点左右吃早饭,下午2、3点左右吃午饭,晚上7、8点吃晚饭,吃完饭也没什么运动,而且主要吃炸鸡炸鱼什么的。”
这个倒真没说错,饮食习惯和饮食结构很可能是他们肥胖身材的罪魁祸首之一,生活中的缺乏自律可能也难辞其咎。
大学的工作决定了我的生活半径,接触到的女人也主要以同事或服务人员为主,从政府部门到大学校园,从商圈酒店到小区物业,我并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到张丰说的那些“不用干活”的坦桑女人。
这些女人其实并不都是那种重量级款型的,但是她们走起路来都拖着同样沉重的步子,脚像灌了铅一般,根本离不开地面,每一步都擦地而过,灌了铅的腿脚拖着同样灌了铅的身子,一步一顿,每一步都像预先设定好的程序错乱不得,你能听到的都是“踢哒踢哒”的脚步声。她们穿的凉鞋、人字拖或者皮鞋,往往鞋底都很薄,不知道那些鞋底是本来就这么薄,还是被她们的“踢哒踢哒”磨薄的。
总之,学生们就这样“踢哒踢哒”地挪着去上课,门卫们“踢哒踢哒”地挪着来开门,主妇们也“踢哒踢哒”地挪着去逛街,以树懒的从容和踏平坎坷的架势“踢哒”着蹭过每一寸土地。
我在刚开始上课的时候还喜欢设计一些上台展示的课堂活动,但是实操了几次之后,我便果断放弃了,因为学生从预备起身、挪动椅子、离开座位、走上讲台到最后亮相,每一步都充满了“仪式感”,整个过程至少需要耗时1分钟多,五六个小组下来,差不多得有10分钟浪费在路上!
从某些表现来看,他们自己似乎也不喜欢这样的节奏。
王超一直没有女朋友,我们有次开玩笑说他怎么不好好找女朋友。他一脸厌恶地说:“跟女生约会太麻烦了!我们说出门就出门,她们要洗澡、换衣服、化妆,走得那么慢,还以为慢就是美!”
还有次去宝宝中学教学点办事,看到学生们经过学校标志性的宝宝树(猴面包树)下时,总是跑步通过。我问同事为什么。她们说学校有规定,在校园里必须快步走,但老师们总是在这块区域拿着棍子监视,如果有学生慢吞吞走过,老师会抽打她们的小腿,所以学生们已经习惯了,到了这块“事故多发地段”,就自动小跑着通过。
我不知道别的学校有没有类似的规定,但成了年的坦桑女人却大多都放慢了脚步。同样的步伐,可以是暮气沉沉,也可以是风情万种。
我在校园里见过身材匀称的女大学生,半裙底下露出的双腿完美得像黑木雕;在酒店里见过妩媚热情的客房领班,她惹眼的豪乳蜂腰巨臀让我知道,动漫中火辣的美女造型原来并非夸张,而只是现实的复制;在商场里见过也许是刚结束了飞行前来购物休闲的空姐,优雅从容,宛若天使;在各种招待会和推介活动上见过苗条精致的职业模特儿——其中不乏混血儿——俨然是超大号的芭比娃娃,从身材到长相都完美得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
对于这些天生丽质的女人来说,外貌上的先天优势显然是上帝和父母给她们的最大恩赐,她们的风情是藏不住的,一举手一投足都有无限风光,不由你不驻目。难得的是,即使是最普通的坦桑女人,她们也在用细腻的小心思追求着独有的风情。
学院办公室秘书Hakailey就是一个很有风情的、高大的小女人,大的是体型,小的是心思。黄丹给她取了一个很好听的中文名字,韩凯琳。凯琳的体型堪称壮硕,但浓眉大眼翘睫毛的她也不算难看,可以想见,在她少女初成的年纪,该是中国人眼中标准的美人坯子,但在后来的成长中,她显然跟大多数非洲妇女一样无限纵容自己的丰乳肥臀肆意发挥,以致于现在的样子不论是前凸还是后翘,都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承受范围。
但如果放下我们固有的审美标准去审视,你会发现,其实坦桑人对女人们的这种体型是坦然接受的。
City商圈有好几家卖晚礼服的服装店,橱窗里的衣模膀大腰圆,还有着明显凸起的肚子,照样昂首挺胸地屹立于各色“靓模”之列,竟然并不违和。设计师们显然对各种体型一视同仁,并且愿意为它们提供最体贴的服务。
有次在校园里看见一个貌似学生的女性,上身穿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下身是一条天蓝色牛仔裤,目测了一下,我觉得她的腰和腿差不多都是我的三倍,可愣是被那条裁剪合体的仔裤包裹得浑然天成。那是我第一次对一条牛仔裤肃然起敬!
小女人韩凯琳显然是不喜欢T恤仔裤这样“中性”的服装的,即使不得不穿,她也会在搭配上花点小心思,扎条腰带或是别个胸针。她有一颗难得的、不老的少女心,大多数时候穿衣打扮特别追求精致,喜欢穿各种风情款款的裙装,领口和袖口总是带着细碎的木耳边或浪漫的荷叶边,当她轻快地跑下楼梯的时候,飞扬起的裙摆就会开出一朵朵大花。她容易害羞,每当我们打趣她的时候,她会像个小女孩一样低下头抿着嘴、甚至拿起书捂上脸“哧哧”地笑。
但让我对韩凯琳深怀敬意的并不是她风情款款的衣装打扮,而是她始终坚持每周换一个发型。
要知道,非洲人的头发大多都是贴着头皮的一层小鬈发,上帝在这点上似乎格外公平公正,他并没有因为女人爱美的天性而网开一面,在男女发质的恩赐上完全随机,我见过很多永远只有一小层小鬈发的女孩子,也见过头发浓密如质量上乘毛毡一般的男人。
所以从理论上来讲,单从原始状态的头发是区别不出男女的——马赛人除外,他们是坦桑最大的游牧民族,男女发型正好跟我们的认知相反,男人留自然的短发,女人婚后则是以光头为美,越光越好。
爱美的非洲女人也在想方设法地突出自己的女性特征,丰乳肥臀显然难以撼动,头发无疑是最有发挥余地和最具开发价值的部分。像韩凯琳一样先天条件不错的女人,则会凭着难以想象的耐心和毅力,历经数年,养出一头真正属于自己的长发,再在真发的基础上凹出各种造型。
有需求就有市场,这是永远的定律,非洲女人头发的先天缺陷催化了一个不可或缺的职业——发型师,或者更确切地应该叫“编发师”。
我认为非洲的编发师绝对是一批特别有天赋的艺术家,他们真的能让那层小鬈发开出花儿来!细密俏丽的蜈蚣辫在头顶清晰地分成各种走向,在发尾又会结成不同的造型,或是活泼的高马尾,或是安静的长辫,或是温婉的发髻,还有小女孩,只是看似简单地垂至耳际,像玩具娃娃们粗粗笨笨的尼龙绳头发,辫梢用一个个小发饰结住,丁丁当当地像挂了一圈果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对如此具有创意的发型取名为“小脏辫”。
一个周一的早上,Jane顶着一头干练的爆炸式短发来上班,像《心灵奇旅》中的那名女歌手,我好奇地盯着她根根直立的头发说真好看。她很开心地邀请我摸摸看,头发是贴着头皮编起来的,十来根头发编成一公分长的细麻花辫,就把蓬松的发梢撑了起来,这样的小碎辫编了一头!我问她这样的发型得编多久。她说,没多久,四个小时就好了。
虽然用了这么多文字去描写发型师们的杰作,但我依然想表达我对像韩凯琳一样爱美、并能孜孜不倦地把爱美落到实处的非洲女人的由衷敬意。
我们为达大图书馆交接仪式表演舞蹈的时候,筹备组要求我们所有演职人员6点半就到图书馆前的场地集合,早上肯定是来不及编十来个人的头发的,所以要求我们前一天编好,当晚不能拆。
编发师上手的第一刻我就忍不住惨叫了出来,因为头发被拽得太狠了。40分钟的编发过程对我来说仿佛是一个世纪,惨叫声几乎不绝于耳。编发师看着我身边跑来跑去的宸哥,用她不太流利的英语说:“你都生过孩子了,还受不了这个疼?”我呲牙咧嘴地告诉她,生孩子是没办法的事,编头发简直是自讨苦吃。
编发好歹结束了,可到了晚上才知道那个疼已经不算事儿了,枕着一头辫子睡觉才叫受罪,感觉好像枕在凹凸不平的硬木上一样咯得发慌,那个晚上我几乎睁着眼睛到了天亮!本来还想尝试满大街妇女头顶大篮兜售水果的感觉,这次体验让我彻底死了心。
想想看,凯琳她们可是每周编一次头发的,就用她们那层贴着头皮的小鬈发!而且每天晚上都这样戴着一头假发睡觉!对我来说,这简直就是活受罪,而且还是自找的。
然而,只要有条件,大多数非洲女人还是不吝啬在头发上花大把时间的,编一次头发最少个把小时,有些繁复的发型需要四五个小时;除了时间,还要花钱,做一次造型的花费是一万到三万坦先令(合人民币45-90元)不等,她们宁愿少吃几顿饭,去编个美美的发型来。
能引起像我一样好奇或惊艳的目光,她们花的时间和先令便都是值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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