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出生在陕西关中的一个小乡村,叫李家庄。我外婆是湖南人,听母亲说,是人贩子贩到当地的,我外婆不仅不识字,而且说的话别人也听不清楚(在我的记忆中,她说的话只有我母亲能听懂),外公当时穷光棍一条,就娶了我外婆,不管日子过的如何,好歹凑了个家。过了两年,我母亲出生了,家的气氛更浓了。可往往在这时候,生活总要搅搅水,他们村有个新寡的女人,常常到外公家蹭,外公年轻时应该是帅哥,这从照片上可以看出,久而久之,就有了小三狐狸精的绯闻了,再久而久之,这狐狸精要转正啦。
有一年冬天,在母亲才两岁多时,外婆抱着她,被迫离开了李家庄。
一个被抛弃的外省女人,目不识丁,举目无亲,抱着才两岁多的孩子,我真无法想象外婆那段日子的苦楚和艰辛。最后来到了离李家庄10多里外的山沟,叫康家沟。这里的人那时还住着窑洞,于是在村头的一个废弃的窑洞里,外婆就和母亲停留了下来。看着这可怜的母女,康家沟的人也很同情,时不时的接济一下。没多久,更有好心人撮合,我外婆和他们村一个光棍又凑合个家庭,好歹过起清贫但还算叫日子的日子。
在母亲10岁的时候,这个二任外公,生病去世了。抛下她们母女,还留下才3岁的大舅。外婆的日子又一次陷入黯淡。
又过了一年多,一个早年出外但尚无家室的康家沟人回来了,于是,他就成了我记忆中的一直的正宗的外公。正宗的外公和我外婆最后又生育了一儿一女,这样的一个大家子,就成了我记忆中的温暖的外婆家,也是我童年时假期最向往的地方。
母亲和舅舅阿姨从血缘上讲是同母异父,但我觉得她们很和睦,也很孝顺,我外公和外婆都是在90岁左右才去世的。外公还是党员,去世时,开追悼会,还盖党旗呢。
有必要再提提我亲外公。母亲出嫁后,嫁到我们的这个村子,离李家庄才5里路,也许是亲外公年龄大了良心发现吧,设法找到我母亲,又要认自己的闺女。
母亲的大度从那时就体现啦。
于是,我每年走亲戚,要走两个舅家,我记得我很小时很疑惑,也问过这个问题,我怎么会有两个舅家呢,但那时,没人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母亲总说,你长大了就知道啦。
不过,我记得有两个反差很明显的感受,李家庄的那个外婆脸总是拉的很长,康家沟的那个外婆,尽管不知在说啥,我一去,就把好吃的东西往我怀里塞。
有一年夏天,亲外公来我家走亲戚,送了我很多衣服和糖果。那天,我记得我外公和我母亲一直在哭。外公走的时候,脚步蹒跚着,时不时掏出手帕抹泪。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去过李家庄的那个舅家啦。
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去看我亲外公,或者我亲外公来我家,那长脸外婆当然不高兴,常常和我亲外公吵架,母亲就决定,再也不和我亲外公来往啦。
外婆不仅不识字,也不会做衣服,最多就会订个扣子,做饭也不会。我们北方的女人,都会擀面条,母亲说,我外婆擀的面条,还不如我擀的呢(我有次来了兴致,跟母亲学擀,擀的是坑坑洼洼的)。所以,母亲14岁就开始擀面条,给一家人做吃。还学会纺线织布做鞋。不难想象,母亲从小就担起了家庭主妇的责任。
我清晰地记得,两个舅舅和阿姨,在他们临结婚的那一年,都还穿着我母亲做的鞋。舅家每每有什么矛盾和纠纷,母亲总是被请去做主。我小时候,最喜欢去舅家,母亲在舅家很有威望,我这小屁孩,也好像可以横着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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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说起这些往事,母亲的语气很平缓,我倒总听得眼泪弥漫了眼眶。
母亲一直也是我们家的主心骨,在我们村里当了好多年的女干部,最后,计划生育推行,女干部要常抓村里超生的小媳妇去人流结扎,母亲说这事不好,就坚辞不干啦。
我家里有什么大事,都是母亲拿主意。我记忆中,要是遇到要借钱,或者什么难事时,父亲一言不发,或者默默的扛着锄头下地啦,母亲总说,没事,我去借。
我家家境不好,算得上贫寒吧,不然,我的当年初恋的父亲嫌贫爱富,说门不当户不对呢,所以当我那年陷入情感的苦痛时,母亲的话犹在耳边:娃呀,不要勉强啦,人家看不起你,那咱这些庄户的亲戚去了,也没地方坐啊。。。。。。
我刚来深圳时,好久没和家里联系,父亲都急病啦,听哥哥说,母亲很理智,总是劝父亲,说娃肯定没站住脚,不然,会联系的,不用着急。最初的几年,我也少给家人寄钱,我一问,母亲总说不需要钱,总是嘱咐我在外,手边有钱才好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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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说了,母亲刚从邻居家串门回来了,以后再慢慢说。看着母亲斑白的头发,我只希望她老人家,笑容依旧舒心祥和,多活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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