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这是老师的女儿”这句话就一直跟随着我。父母因为忙,我开始能够走的时候就在学校四处游荡,即使听到好听的声音走进正在上课的教室,也很少受到责备。
70年代的老师,认真,负责,早自习晚自习,没有间断的。放学了,母亲边忙着回家(家就是学校教室加几个挡板隔成的房间),边带回一群没有通过考核的学生,排在门口,挨着等着母亲空下来的检测。
奇怪的是,写到这里我的鼻子里已经开始煤球燃烧的味道。那个时候,母亲经常边教训学生边点火生炉子,逼仄的房子通道里遍都是煤气的呛鼻味道。
而我就在饥肠辘辘中观看这些比我大上十岁的哥哥姐姐们。挤眉弄眼往往让我忘记了等待的难忍。
渐渐地我长大,母亲便开始用她的力量给我选择在她能力范围内最好的老师,班级。
我的智商一向不低,小学五年级便考上了我们那一片的重点中学。
母亲又利用她的力量伸到新的学校。可惜那个时候新村学校很多老师她并不熟悉,所以我便有了脱离“老师女儿”的片刻自由。
那个学习便也是为了自己,不再为了母亲,也不再是因为我是老师的女儿而多出了的优待。
身体底子薄,加上住读环境的艰苦,我三番五次生病,并且皮肤开始长倉。我被母亲再次转了回来。
回到父母的身边,仿佛被安了监视器一般,一道题不会做都会被反馈到母亲耳朵里,上课偶尔的走神也会不差分秒被传递。于是我学会在专注中走神!我学会将自己伪装,没有思想动态的我是最安全的!
我不能与同学太过紧密的互动,不谈男生,就算是女生也会被母亲谈论对方的人品与前途。
在学业上她更是为我争取了一切可以出去竞赛考试的机会,只要不僭越太多职权。她对于最后的一个女儿,我寄托了太多的期待。
只是可惜当时的我不知道为何而生,为何而学,对于学习,因为有太多管制,眼光,我已然失去了兴趣与信心!
所有的都是隔着靴子的关系,我不是我,我只是“老师的女儿”。我只是因为这个名字而存在,至于我叫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写这段的时候,我的心底是透心凉的悲伤。我尽量不去以一种受害者的身份来书写,去不知不觉还是掉进这样悲伤的气氛里。
昨天,是母亲的学生邀请父母一起去我曾经生长的地方参加学生儿子的婚礼。
我不想去,因为在那个年代,我一直活在“老师的女儿”的背景下,也处于年代原因被迫选择读了三年初三“复读”,对于我来说“老师的女儿”更是加上双层的烙印。那曾经是我很重的羞辱。
我给自己的标签是:我是笨的,不好的,给母亲抹黑的孩子。而这个标签是全校师生都可以看见的,因为住在学校,我无处可逃。学校与教室就是五部路的距离。
我成年后并没有看见初中时期给予我的烙印。只是在梦中我一再地呈现初中我下课后低头回家的情景,还有挨着最后一秒上课铃走进教室的情景。而最后一排,可以避免让我去四顾周围三年不断流动的同学。
有过很多同学,他们成绩也不错,但有的因为家境贫寒,没有能力复读,而那个时候考出来是唯一脱离农村的方法。
我没有心去看顾四周变换的脸,我只是读着重复一年又一年不变的课本,以致在去年几位同学来看望父母,谈及他们当年的趣事,我都茫然不知所措。我那个时候心大概是死的,除了在被子打着电筒看琼瑶的小说,观想一个王子来救我脱离这苦海的乐趣,真正的生无所恋!
我是不想去参加这样的聚会的,这样的我又会重演当年的傻逼形象。我不想让同学觉得那是我的清高,竟然全然忘记了当年的事情。但我真的就不记得,那坐在他们旁边的就是一具尸体!没有个人意志的木偶!
昨天下起了雨并且连绵不断。父母八十多了,我担心他们雨天行走安全。也放下自己的小我心思,提出陪他们去。
父母意外的开心!我不知道我的陪同对于他们的意义在哪里?
同学的组织者安排的非常妥帖。有专人接,到了也有专人看顾父亲。母亲更健朗,自己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并且能果断叫出每位同学的名字,当年学习的好坏,甚至考勤状况。(这个记忆也让我佩服,只是她常常忘记当年对我的粗暴之举,认为我那是在摸黑她)
我没有很好的融合感,即使我一再提醒自己,把这当一场修行。我依然难以掩饰自己的落寂,不能融入的尴尬。同时环境的恶劣也让我感觉到寒冷。我的脸色估计是相当难看,本来气色不足的我更经挡不住这样的风寒。看到当年的女同学四散在黄陂成家立业,她们的状态往往都要比我好,我就在想,如果我当年不被逼苦读,我在黄陂会怎样?当年考出来的同学就两三个,留下的同学如今也养育了子女,甚至当了爷爷奶奶,乡村平和的气氛也养育了他们平和的性格,他们谈论,言语平和,互相协作,友爱,有难一起帮,有乐一起分享,即使抽烟,喝酒,也活的酣畅淋漓!
我在想,我到底要什么样的人生?
十六岁到武汉读书,一晃三十多年,生命中就是不断地打拼,买房卖房,纠结于给自己一处安身养老的地方。我用了三十年透支自己的身体,现在却要用十年时间来调理自己的身体,这一切的意义在哪里?
我反复沉思于自己,往往忘记身处何地!母亲经过我旁边,给了我一句话:你们同学就你脸色最难看!!!
重重的一句话,让我突然掉进了当年的情绪里。反抗的意识勃起,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估计我当时的脸色更难看,丢了母亲一句我也不太清楚的话,那估计是自我意识的反应。母亲用更不耐烦的话说“算了,算了,我不和你说”!
事后想起,这两句话表达的是什么?
情绪对抗?表达关心?还有什么?内容不重要,那个语气极大点燃我过往被压抑不被看到的情绪。那就是:你怎么能当这么多人面前表示你的脆弱,不好,不健康,你应该的是~~
但我从来就没有能如她老人家所愿!(如今看来这是我最大的功课!她的期待如果依然点燃我内在不被看到的情绪之火,这个关我还得修!)
随后乡村婚礼吸引了我的视线。我顿时脱离了那个情绪。我的灵魂对有趣好玩的东西充满了乐趣。我冲进雨中,选择角度想把最美的婚礼呈现。它让我的每一个细胞跳跃!旁边撒糖的老人给了我一大把喜糖,我欣然接下了这沾着喜气的糖果!
那一刻我知道我不属于这个地方,我的生命需要不断地更新与刺激,更多的是觉醒。我不再能依附于任何名称与人身上,我是我,即使罹患疾病死亡,那又如何?至少现在的自己我能为自己选择,为自己活!
旁边的昔日同桌,说我父亲说我开了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我粲然一笑,是的,我曾经开过,但现在已经关闭了。我坦诚我曾经走过的心理历程,并且对现在状况也了然呈上。
我不清楚父亲为什么会告诉她这些。我想父亲内在也是希望我是有成就的。只可惜我一直没能给他老人家争光。无论在钱财上,还是学业上,我始终碌碌无为!
看到父亲给同学展示他在利川与海南两地与人弹唱的演出视频,我看到父亲那深深想要被认可的渴望。他与母亲不同,母亲或许更多想要的是屈从与接纳,而父亲想要更多是认可。
而这些我都不想给。
或许我还不够成熟,不能够曲意取欢!那个底层也许还是至今没有被看到的对抗!
我如是在这里,或许疾病,或许贫穷,或许无知,或许无识,但就是如此地存在。
我的父母挑选我的不足,满足不了他们的期待,那只是他们的认知。
到了该丢弃“老师的女儿”的“桂冠”的时候了。它曾经给我带来荣耀与光环,但它同时也阻碍到我如实地展现自己。
做自己或许很艰难,但那是真正达到自己内在自由的途径!
我就是,如是知,如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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