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挚想不起来孩子过世时候的场景了。他只记得陪着暖暖去做检查,医生突然要他们做一系列的检查,英国的医疗技术陈挚一向深信,没有多想。检查的结果却是大出所料。
Osteogenesis imperfecta
这么专业的名词,陈挚的英文相当不错,但是也在心里想了很久才明白。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暖暖开始用专业术语询问医生。暖暖是英国知名大学的医学博士,她比自己更加懂得。陈挚一门心思的听着暖暖和医生的对话,但是太多的医学专业名词,他难以消化。暖暖突然转过脸看着陈挚,陈挚还在消化刚刚医生讲了什么,暖暖就扑在陈挚的怀里大哭起来。陈挚什么都还没弄懂。那天晚上回去,陈挚才在暖暖的一堆专业书籍里面查找到了。
成骨不全症
在经过一个月的检查、英国医生的会诊。最后暖暖决定生下这个孩子,当时暖暖已经是七个月的身孕了,艰难的引产过程,陈挚陪在暖暖的身边,看着暖暖哭着嘶喊着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个男孩,陈挚和暖暖就这么抱着他,絮絮叨叨的跟孩子说话。七个小时之后,男孩子在陈挚的怀里永远的安静了。暖暖就这么看着孩子,抱了一夜。陈挚没有给孩子拍过什么照片,怕以后忍不住会多思,唯一保留的一张照片是祈绕看见的那张四维彩超。陈挚在这段时间很少想起祈绕。处理好这些之后,伦敦的天气开始变冷了。暖暖的状态也开始好转。暖暖甚至去社区医院帮忙做护理,陈挚觉得是大材小用了。陈挚回到国内的时候,苏城刚刚入秋。祈绕一直说,苏城是没有春天和秋天的。要么一秒短袖要么一秒羽绒服。路两边的银杏树叶半黄半绿煞是好看。陈挚想起那篇书签,好像落在伦敦了。
再见到祈绕,是十月底。陈挚在咖啡店里,望着楼梯,想象祈绕从地下楼梯上来的场景。陈挚看看手表,时间快到了,祈绕马上就能出现,她从不迟到。陈挚看见旁边的男子抬头看着上面的楼梯,陈挚也抬起了头。
“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祈绕。”事后陈挚是这么告诉老徐的。
“她从上面的扶梯下来,阳光刚刚好有一缕照在她身上,她穿着花色真丝中袖,下身配了一条短裤,那条腿细细长长,祈绕瘦了,我离开了三个月,她瘦了好多。”
“走近了我才发现她踩了一双高跟鞋,是我没见过的款式,应该是新买的。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包,这个我认识,我在伦敦的时候看见过,那时候觉得不起眼,拿在祈绕的手里很好看。”
“她戴了一副大框咖啡墨镜,和她的新发型很配。老徐,祈绕的短发是在你那里剪的的吗?真好看,祈绕的短发也好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祈绕笑眯眯的坐下来。如果告诉路人这两个人是一对相爱十年结婚五年的夫妻,大家一定相信,因为祈绕的笑很真心,眉眼里都在笑。而陈挚也微笑的看着祈绕。
“前天,昨天在上海倒时差,今天就来了。”
“那你今天找我,是?”祈绕喝了一口陈挚给她点的咖啡,“唔,有点甜啊!”
“半糖啊,你不是都是半糖吗?”
祈绕凑近了陈挚,笑眯眯的眨了一下眼睛
“无糖,我现在对糖过敏?”
“什么?糖过敏?”这下轮到陈挚差异了。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刚刚测过,我有二十多种过敏源,生无可恋啊!”祈绕摇摇头,放下了咖啡。
祈绕和陈挚像两个多年不见的好友,叙述这分开这段时间发生的人事物。祈绕说现在那家早餐的超级大饼一点都不好吃了,陈挚说伦敦房子的邻居老奶奶给陈挚送了一些自己种的蔬菜;祈绕说那家龙虾不干净吃完会拉肚子,陈挚说祈绕喜欢的那家披萨店有了新口味;祈绕说人民路又在大修,她开车上班天天迟到,现在转坐地铁倒是很轻松,陈挚说伦敦的路况好多了,自己开车终于不骂人了。一来二去,两个人居然也聊了一下午。其中祈绕手机响过,祈绕笑眯眯的回了几条消息,陈挚有点吃醋。陈挚很想问问祈绕近况,因为自从在医院分开之后,陈挚堆祈绕说可以再找一个人来照顾自己了。之前朋友说看到祈绕和一个年纪比陈稍大的男人在商场买男装,两个人没有肢体相触,但看上去祈绕甚是开心。陈挚不敢问,甚至压根儿不想问,但心里隐隐觉得祈绕笑眯眯的回消息的人就是那个男人。陈挚觉得祈绕变化如此之大必定是恋爱了,他突然蹦出的这个念头,眉头下意识的紧了起来。这点变化祈绕倒是一秒钟就捕捉到了。她开始小心翼翼的看着陈挚的表情,揣测每一句话,祈绕觉得自己又变回了那个祈绕。她开始用喝咖啡来掩饰自己这一瞬间的局促,可是很久不吃甜食的祈绕觉得咖啡太甜了,自己的喉咙很不舒服。喝完咖啡,陈挚邀请祈绕去吃晚餐,祈绕本不想去,自己健身之后晚餐吃的少之又少,可是又不想拒绝陈挚真诚的眼神,就去了。去的是祈绕最喜欢的一家餐厅,喜欢到什么地步呢,祈绕自己每周必来一次。
你家沙拉最好吃,鸡丝凉面,毛血旺,乳鸽,3A牛肉,芝士虾,主食是鲍鱼捞饭,点心是雪蛤秋,虾饺,在来两杯奶茶,一杯无糖。陈挚深知祈绕的喜好,点的都是祈绕最喜欢的菜,陈挚似乎都没仔细的看菜单。这是祈绕最喜欢的餐厅、坐着祈绕最喜欢的位置、点着祈绕最喜欢的菜,祈绕的点点滴滴似乎深入陈挚骨髓变成了一种习惯如影随形。祈绕自然没有抵挡美食的诱惑,吃的饱饱的,出门的时候摸着自己的肚子,把塞在短裤里的衣服往外面拉一拉遮住自己吃饱的肚子。
祈绕和陈挚步行去咖啡店的停车场,有点距离,祈绕说吃饱了走走就当作消食。看着祈绕在自己旁边走着说着笑着,陈挚觉得这一瞬间真美好,自己压抑许久终于得到了舒展。也开始随着祈绕轻快的脚步,心情好起来。那时候陈挚忘了伦敦的一切,忘了暖暖,忘了那个孩子。祈绕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陈挚一手稳稳的扶稳祈绕。
“穿了一天了,快要累死我了。”
“什么时候又开始穿高跟鞋了啊,以前你不是都嫌脚痛吗?”
“诶呀,总是要有新的习惯嘛,再说你不觉得我穿高跟鞋很好看吗?”
祈绕歪着头看着陈挚,陈挚一瞬间回到了祈绕的大学毕业典礼。
那是祈绕第一次穿高跟鞋,陈挚给她买了一双玖熙的高跟鞋,那时候两个人都不太富裕,一双将近一千的鞋子陈挚咬咬牙还是给祈绕买了,祈绕穿着鞋子背着陈挚练习了许久,终于稳稳的在毕业典礼那天走向陈挚,陈挚看着这个小女孩的第一次,觉得这一千块花的特别值得。直到现在这双鞋还整齐完好的保存在园区的房子里。只是鞋子的主人已经走远了。
陈挚终于忍不住狠狠的把祈绕抱在怀里,顾不得祈绕的挣扎,牢牢的抱着。“祈绕,绕绕,我好想你啊。你回来吧,我错了,我会好好解决这些事情。你回来吧,我舍不得你绕绕,我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你。绕绕,别离开我吧。让我再继续照顾你,我好爱你绕绕。”
祈绕被陈挚牢牢的抱在怀里,挣扎不过就只能让陈挚这么抱着。陈挚在说出那一段话的时候,祈绕听出陈挚的哽咽。那一瞬间祈绕好想世界末日吧,自己就这么被陈挚抱着。只有十秒钟吧,祈绕瞬间恢复了理智。她就这么让陈挚抱着,没有伸手抱着陈挚的腰,过了半响陈挚发现祈绕没有回应,迟疑的放开手,看着祈绕。
祈绕低着头,双手握拳,陈挚看得出祈绕在极力的忍耐。陈挚什么话都不敢说,就这么看着祈绕。陈挚想去握祈绕的手,被祈绕反手打开。啪的一声,甚至旁边的路人都侧脸看来一下祈绕和陈挚。
“陈挚,你当我祈绕是什么?”
“你家里一个,外面还想要多少个,怎么现在看见我又想跟我和好了?是我贱还是你贱?”
“怎么,伦敦那个伺候不了你了?受不了你在床上的花样了吗?你想和好就和好,你想玩就玩。你特么的以为自己是谁啊。”
“跟我和好,你那孩子呢?孩子怎么办?”
“孩子没了?”陈挚半响才回答祈绕的问题,说完看着祈绕。祈绕第一次在陈挚的眼神里看到了无助、绝望甚至有点自暴自弃的神态。
“孩子得了成骨不全症状,引产,只活了七个小时。”
陈挚的实话和眼神没有博得祈绕的同情,反而再一次的激起祈绕的愤怒。祈绕终于抬起手在陈挚的脸上狠狠的留下一个巴掌印。
“陈挚,我希望你从现在开始万劫不复,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我希望你这辈子孤独终老,你要用你的下半辈子来为这个孩子陪葬。你这种人就不配得到孩子。”
陈挚目送祈绕离开的背影,祈绕的高跟鞋稳稳的踩在地上,走的坚决。陈挚蹲在路边,这一瞬间应该是陈挚辉煌三十多年来最灰暗的一天。陈挚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向祈绕提出和好的想法,他并不记得这是自己想做的,也许是祈绕的歪头一笑,也许是祈绕的高跟鞋。电话响了,是祈绕。陈挚犹豫好久才接起来。
“陈挚,我忘了告诉你,有人生了一个女儿,眉眼跟你还真是像,你要不要去看看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呢?”
说完这些祈绕就挂了电话,一脚油门的驶出地下车库。这辆3.0T的发动机在这时候特别的带劲。
原来祈绕什么都知道了,祈绕怎么会知道。陈挚的脑子飞快的运转。陈挚记得和她早就分开了,她也回到自己丈夫的身边,听说是怀孕了,怎么就是自己的孩子呢。他记得她对着他大吼“你就是忘不了祈绕,你就是欠祈绕的吗?我对你的好,我们的合拍,我们的默契你都忘了吗?”陈挚还是转身离开了,她的眼泪留不住陈挚想要走的决心。
陈挚拨通了她的电话。许久许久。
“是我。”
“我知道。”
“听说你生了个女儿。”
“陈挚,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关系。”
“你有需要,只管开口,我会尽我所能。”
“陈挚,你和祈绕还真是一路人,尽你所能?你以为你是谁?”这是今天陈挚第二次听到这句话。
“你的好祈绕,毁了我家庭,黄了我的工作,请问您打算怎么尽你所能?”对方挂断电话。
陈挚匆匆忙忙打了几个电话,大致了解事情的经过。陈挚笑了。祈绕变了,真的变了。从前的祈绕才不会这么费尽心思的耍手段,其实祈绕很聪明。她从小的生活环境就是不单纯,有些事情耳濡目。工作之后的单位也是勾心斗角,祈绕一次次的“侥幸”存活并不是陈挚一人的功劳,祈绕很多时候比陈挚更加能分析女人的内心。祈绕不会主动出击,但祈绕的自我保护意识特别强烈。这应该是第一次祈绕主动出击,快准狠,一击即中。
陈挚抬手,上了一辆出租车。陈挚报了地址,目的地到了之后,输入密码,打开房门。陈挚没有开灯,摸索着上楼走近卧室。陈挚觉得很累,他需要休息,他想睡觉,他想念祈绕的味道。但很可惜,祈绕离开多时,这里早没有祈绕的味道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