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老屋地势是高的,由最外面的马路走进一条,比马路少半截宽的土路,往前走上第一个坡。
这个坡一点都不陡,路的右手边是一块长长的菜地,这块菜地种了不少品种的菜,我只记得最外边靠近土路的,是一块四方地,种的是葱,我和弟弟还讨论过,弟弟说那是韭菜,我说这么圆鼓鼓的就是葱,弟弟不信,我就用手掐一根葱下来,里面渗出清透的水,还用嘴巴吹两下,证明它是空心的,最后拿回家,问奶奶。
有时候走到这里,正在菜地里收拾菜园子的那家的奶奶,就直起腰来,手上的活也短暂地停了下来,眼睛浅浅地凹进去,眼角极用力地弯起来,我总是还没等她先开口,爽朗地笑着喊着嗲嗲,每次我不过是张了张嘴,那位奶奶就已经把好像早已准备好的,数不清的夸奖一下子全倒出来给我。
“消儿好乖噢,身上穿的衣服干qing(第四声,意思是干净)里噢。”
“真是亏她有个好嗲嗲,把他们两弟兄安排得干qing里,哪个里有她里嗲嗲那么力量噢,两个伢儿也实是听话,哪个里伢儿有她里两个那么听话噢......”
自不然我没有站在那里,细细听奶奶说那些像没有断线的珠子一样的话,我一边往前走,迈起来的步子和着那位奶奶随时起调的小曲,走得格外轻快,一步一步地,蹦蹦跳跳的,时不时也回头对奶奶再笑笑,又赶紧回头看着随时往左边分叉的,那条通往我家,才两个大人肩宽的小路。
我很喜欢走接下来的这段小路,往前多走几步,后面奶奶的声音渐渐就小了下去,再走两步,就要跨过田埂上断开的一个往下走水的沟槽,这是上面那块田的主人用锄头挖出来的一条沟,上面那块田沿着田的最外边,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走水槽,这又是由再上面那块田渗下来的,这些水总归是由经我家门前过的,那条小溪里的水来的。
尤其是下过大雨以后,小溪里的水涨得全漫出来了,哪里有出口,全部由那些出口往外拼命流,这个时候那个走水槽的水就不像平时细细地流了,而是像瀑布一样,一下子倒进下面的田里。
后来为了巩固这个走水槽,那家的人又搬来了几块很大,不规则的石头,抵住了两边的土,槽变小了一点,大雨以后,像瀑布一样的水打在石头上,有时候甚至还会溅得老高,这对于我来说,就更加有趣了,我可以在这里跳过来又跳过去,能玩上好半天。
等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再由这里经过,还能看到蜗牛,肉憨憨的身子全都藏在蜗牛壳里,两个尖尖的触角要伸不敢伸地动了动,我总要把它拿起来,在空中飞快地转两圈,然后又把它放回到石头上。
作者拍摄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我们村里唯一的那口井,井周边都是土路,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接自来水管,全都是像我奶奶一样,扛着扁担勾着两个桶来提吃的,和用的水,自不然周边围着就长不起一点儿草了。
我每次经那里过,看到那口井,就想到奶奶们围着讲的那个故事,说是井里有一个女鬼,专门吃独自在井边的小孩,一眨眼,骨头都不吐,小孩就没了。
每每想到这些,都生怕因为我多看了两眼,就有鬼出来把我拖进去,就赶紧跑起来了,还没到家门前,就亲热大声地喊,嗲嗲,我回来了~
就这样,从最外面的大马路进来,走到越来越窄,又越来越有趣的土路,我就回到我的家。
那个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我的家。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