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苗术
狗咬狗的战斗结束了。围观的吃客意犹未尽，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了一番，恋恋不舍地离开后院，回到前面厅堂继续大啖狗肉大快朵颐。厨师伙计们也都各自收拾家伙，重返工作岗位，该干什么干什么。老板站在院子当中，用脚踢了一下横死在地上的大狼狗，嘟嘟囔囔地说，怪老子眼神不济呢，还是你狗日的运气不好呢？
老板为大狼狗默哀了三五秒，回头高喊一声，胖子，收拾了！
胖子应声过来打扫战场。他从裤腰间掏出钥匙打开扣在铁链上的锁，将血迹斑斑的锈铁链从大狼狗的脖子上解下来，然后揪起大狼狗一条腿，往里面院子里拖。大狼狗太沉，胖子拖得有些费劲，一瘸一拐的。然后，他又出来到墙根那边拖走了大花狗。残酷的厮杀随着生命的消逝瞬间就成为了过去，刚才还斗得你死我活的两条狗，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了一起，犹如一对生死相依的伙伴。但地上拖出来的两道猩红血迹，还依然让人感到恐怖。
我站在原地好一阵挪不动脚。刚才的血战看得我胆战心惊，浑身酥软无力。我觉得喉咙发干，心好像都提到了脖子下面，再也回不到原来的位置。
老张同志也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盯着躺在里面院子的那条大花狗，低声赞叹了一句，真是条好狗啊！
忽然，一个伙计慌里慌张从厨房里跑出來，老板老板，不好了，那个小子又来了！
哪个小子？老板一时摸不着头脑。
就是上午来偷狗的那个！
老板一惊，妈那个逼的我不是交待过吗，拦在门外头！不准他进来！
拦不住呀，伙计说，人家这回是带了钱来的。
老板还想说什么，那个三番五次跑来要狗的瘦弱少年已经从厨房跨进院子里来了。
瘦弱少年站在了老板面前，他手里拿着一叠钱，有拾元的，有五元的，还有角票和硬币。
你……你……你还来干什么？老板说话结巴起来。
还我的狗！这是一百二十块，一分钱不少！瘦弱少年说话声音很响，眼睛逼视着老板，看来是手里的钱撑起了他底气和信心。
……你……你一个小孩子哪来这么些钱？不会是偷来的吧？老板显然是没话找话，故意找茬。
瘦弱少年却没听老板的废话——地上的血迹吸引了他的眼睛，他看见了躺在里面的两条狗，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大花狗。少年的脸色刷地变得灰白，眼睛大得吓人。他的手松软下来，手里的钱滑落到地上，散成一摊，硬币在翻滚，几张轻巧的小票子还打了几个难看的旋儿。
大家都不说话，都看着他。里面的胖子手持尖刀正准备给狗放血剥皮，这阵也住了手，张着嘴朝外面院子打望。圈里的狗都沉默着，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花儿——！
瘦弱少年厉声呼唤大花狗的名字，冲到里面院子，扑身下去抱住了他的大花狗，嚎啕大哭起来。
啊——啊——花儿！啊——啊——我的花儿！
大家看着这场面，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突然，瘦弱少年跃身起来，一把抓住了胖子，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他妈的杀了老子的狗！！老子今天要杀了你！！一边喊，一边就动手去抢胖子手上的尖刀。胖子反应还挺快，缩手把刀往后藏。瘦弱少年抢来抢去抢不着，冷不防在胖子那腚一样的肥脸上狠狠地咬了一口。胖子疼得哇哇大叫，直往后躲，却始终护着手里的刀，不敢稍有疏忽。
大家都跑了过去，想把瘦弱少年拉开。跑得最快的是老张同志，他伸手抓住瘦弱少年的胳膊，小伙子，冷静点！你冷静点儿！可不能胡来！
瘦弱少年此刻已经丧失了理智，根本不知冷静为何物。他的脸上头发上身上，这儿那儿都是狗血，面目狰狞。他的双手被大伙紧紧揪住，动弹不得，急得伸长了脖子不停地嚎叫，老子要杀了你们！老子要杀了你们这些狗娘养的！老张同志很着急，不停地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想到这小子却不服好，他丧心病狂地伸张开大嘴，居然要咬老张同志。
法警小杨一看这还了得，挥手就是一拳，打得瘦弱少年翻倒在地。法警小杨乘势如警犬一般扑将下去，死死按住瘦弱少年。瘦弱少年在法警小杨身下破口大骂，他歇斯底里的嚎叫喊破了嗓子，尖细的声音变得沙哑，充满了绝望的狂野。他一边嚎叫一边拼了老命地挣扎，老板看法警小杨有些吃不住力，就凑上去帮忙，回头对胖子大喊，快去找根绳子来！胖子本想上去踹瘦弱少年两脚出出气，以报刚才那一口之仇，听老板一喊，赶紧去平房里取来了绳子。
几个人手忙脚乱就要把瘦弱少年捆绑起来，却听有人大喝一声，放开他！！
大伙都被这声音震得一愣，回头一看，是老张同志。
老张同志脸色严峻，眼神凌厉，好像头发都竖了起来。他的喊声已经消失，但呵斥的表情却在他脸上定了格，龇牙咧嘴的。这一刻的老张同志，就像一座坚硬如铁的雕像竖在那儿。他的脸上不知什么时候糊上了一片狗血，上面还粘着一绺狗毛，在风中微微颤动。
法警小杨和老板都傻乎乎地看着他，惶惑莫名。
老张同志又声色俱厉地喊道，你们这是违法的！
法警小杨和老板放开瘦弱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胖子松了手里的绳子，立在一旁。
瘦弱少年也不再喊叫，他躺在地上不动弹，过了一阵才翻身坐起，摆脱掉身上的绳索。他就那么绵软无力地坐那儿，就像早上刚起床的样子，就像头晚上没有睡好，一副慵懒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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