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上总挂着“然而”的鲁四老爷,死了。
按照当地的习俗,鲁四老爷的尸体要火化,火化之前,要由殡仪馆派专人整容。谁也不知道殡仪馆的整容师是否专业,反正,把已经死了的鲁四老爷弄了个红嘴唇黑眉毛,看上去很怪异、很瘆人。
火化之前,要搞一个告别仪式,其实就是开一个追悼会。殡仪大厅里布置的庄严肃穆,假洋鬼子主持,由阿Q致悼词。
阿Q是当地著名的企业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喝彩,出现在殡仪馆里,也是这样,只不过是暗暗喝彩而已。只见他胸戴白花,一脸肃然,站在了殡仪大厅最核心的位置上,以很沉痛的音调宣读悼词:
今天,江河呜咽,星月垂泪,
今天,菊花不再芬芳,小鸟不再歌唱。
今天,连绵细雨啊,飘不进我们的心房,风儿啊,不再敲打我们的门窗……
悼词是王胡写的,阿Q觉得不对劲,怎么这么多“今天”啊。心里骂道,妈妈的,写了些什么玩意儿?完事之后我非得踢你个狗日的。
在阿Q读过许多“今天”之后,自然是鲁四老爷生于何年何月何日,死于何年何月何日的大筒套一类的介绍,然后是鲁四老爷为了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何种努力,为了乡邻的团结和睦,始终坚持“然而”这一类的颂扬。让阿Q始料不及的是,他的悼词还没有读完,一种不讲程序、等不及了的哭嚎声,迅速蔓延在殡仪大厅里。
鲁四老爷啊,您怎么这么狠心啊,您怎么就撇下我们不管了啊。像没娘孩子一样的呼喊,很快就感染了有娘的人们。
最悲伤的哭泣,来自于老实巴脚的闰土。虽然是鲁四老爷家里的佣人,可是和鲁四老爷并没有什么感情,甚至有些厌恶。然而,在这一刻,一种想哭的冲动被点燃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涕泗横流,号啕大哭。
也有老学究一类的悲痛:痛乎悲哉!知音难觅,空留子牙之恨!
还有很夸张的诗性化的表达:您去了哪里啊,未庄留不住您,土谷祠留不住您,我们的心也留不住您吗?
悲痛,有时可以夸张到无所顾忌的程度,有许多只手甚至伸向了花丛中安卧如睡的鲁四老爷,企图最后摸一摸鲁四老爷并不可爱的面庞。
阿Q抹了一把眼泪,很沉痛的对王胡、小D他们说道,你们几个去安抚一下鲁四老爷的亲属,我先走了。
事后,据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说,这是他们见过的最感人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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