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一开始只是想
磅礴大雨,阴暗的街道仿若一幅泼了墨的油画,世人熙熙攘攘,而我漫无目的地穿梭其中,任由黏腻潮湿的雨水顺着我崭新的西装衣领流入脖颈。我百无聊赖地拐进一间看起来破烂的酒馆,我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又或者只是口渴而已
我想,我理应遇见一位独特而美丽的女郎,就像她一直在等待我一样
然后我遇到了
她双腿并拢微微倾斜坐在吧台,如同伊丽莎白女王般优雅,身着丝光面料的复古红裙,腰间系着一条银色绸缎,半阖双目,似是微熏似是冥想,在破烂,阴暗的酒馆中仿佛一抹幻梦
慵懒的爵士使酒馆被寂寞的空气填满,我走上前,坐在她身旁
“你好。”我选择了所有搭讪方式中最普通的一种
“我好?”她轻启朱唇
“只是打招呼罢了。”我说
“打招呼,只需用一个词就能让对方知道自己想要交流,”她说,“不过为什么是‘你好’呢?”
“这样比较礼貌吧。”
“‘礼貌’是什么,是谁规定的?为什么要遵守这个规定?”
“你是虚无主义者吗?”我笑道
“大概吧。”她喝了一口杯中的琥珀色液体,我看到她左手中指戴着一枚有很多划痕的戒指,托着妆容精致,但难敌岁月痕迹的脸庞
“既然你向我表达了交流的意愿,那么我也回应你,”她正眼看了看我,这是我们自交谈以来的第一次,“先说‘内里’……不,还是先聊‘外在’吧,你的家庭如何?”
我想了想,“一团糟,从前我很爱她,现在她已经变成我最讨厌的人了,你瞧,我一身湿淋淋的,就是被她赶了出来。”
“哦,出轨了啊,真是个人渣。”她云淡风轻地喝了一口酒,用不带情感的声音说出刺耳的话
我感觉天花板向我的头顶沉下来,“是个人都会这样吧,相处了那么久,感到腻味也很正常吧,我们的婚姻多么荒谬,竟然要求一直都只爱一个人。”
“无趣的辩解。”
我擦擦头上滴下的水珠,有些口渴,向吧台张望,“服务员怎么还没来。”
“不过好在,人们的品德,审美,思想都是打乱随机分配的,那么接下来是‘内里’。”
“好……我们换个话题,”我仓皇接话
音乐与灯光流转在她身上,“你在等人吗?”我问
“是也不是。”她回答,“这是我和我未婚夫经常来的地方。”
“你在等他?”
“不……”她垂下眼帘,“他已经死了。”
“节哀。”
“是我杀的。”她的眼神漾出了一瞬间少女般的神采,“我被判了15年,已经出狱了。”
“杀人犯,”我报复般地嘲笑,“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我害怕他离开。”
“真是个疯子。”
“你听过那首歌吗?”她轻晃酒杯,“我的自卑胜过了一切爱我的,于是我把爱人们都杀死了。”
“愚蠢,因为担心未必发生的事情就断绝可能性,为了避免结束,就要杀死一切的开始吗?”
“或许是吧,大概是原生家庭带给我的自卑太大了,以至于我的自尊心无法支付得起,哪怕加上他的性命也无法支付。”
“别找借口,你明明是在报复,”我恶恨恨地笑,“至于报复的对象嘛,是那个原生家庭呢?没有给你想要的爱的未婚夫?还是软弱无能的自己?”
她静默,“服务员怎么还没来。”
“其实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告诉你,我所做的那些伤天害理,龌龊不堪的事,但那实在太多了,我可不想在这里待到下个世纪。”
“彼此彼此。”她浅酌威士忌,“伤的什么天,害的什么理?平心而论,如果不考虑法律的话,我们可以做世界上的任何事,这个世界实在太自由,当我杀人时甚至没有警告或者提示,没有人真正有资格说我是错误的,连我自己也不能,不是吗?”
“是啊,真可怕,如果你是唯心主义者的话。”
“我在好奇,你了解这么多哲学门派,会不会精神分裂。”
“我也不知道,但是总是想找到一个处世之道,”我回答,“谁知道呢,我连我的心都搞不懂,我受制于它,它需要爱来作为养料,没有爱就会自顾自散发寂寞,就算有也像个无底洞一样永远不会满足,每当这时候,我感到有什么东西在我的灵魂里四处寻觅,试图寻找一些聊以慰藉的东西,如果找不到的话,就会逼我去上吊。”
“或许你可以试试。”
“如果我不去试的话,你会在服务员来之前一直陪着我吗?”我问
“真是令人惊喜,我想我会的。”她说,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得了吧,我知道你不会,”我拿过她的酒杯,喝了一口。没有人反抗。“我知道你不会。”
破败的酒馆永远播放着同一首虚无的爵士,我向着空无一人的吧台喃喃自语
“服务员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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