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是个农民。
我们小时候,父亲在承包地里耕耘出全家人的口粮外,侍弄的两块园子也给我们贫困的灰色童年增加了色彩.
父亲是个勤快的人,农闲时分去城里打工,砖瓦工、钢筋工、木工,啥活都干。也许是艺多不养家,我们家当时很穷,那时的人,都穷。
因为经常在建筑工地干活,家里的几间房子也是父亲翻修的,房子两边圆形的柱子,混凝土打造的院子,我小时候很引以自豪的地方。更有 砖砌的大花园,加上满园的缤纷色彩,一直是我炫耀的资本。
花园很大,里面有十几株牡丹,千层的,单瓣的,白色的,粉色的,银红的。还有芍药、绣球……。一到六月份,在院墙外,,就能闻见花香扑鼻而来。推开院门,五颜六色的牡丹争艳在不同的角落,深吸一口,令人心旷神怡。园子正中,有一颗很大的牡丹树,枝繁叶茂,从我有记忆起,它就存在。在嫩绿的叶子陪衬下,水红色的花嵌满整棵树,香味浓郁,摘几朵插花瓶里,花香溢满屋。在这棵牡丹树旁,有一株枝干比较稀疏的千层牡丹,银红色的花瓣密密实实、层层叠叠的挤在一块儿,花朵有碗口那么大。当年从别人手里换来时,枯枝模样,看不到上面有什么毛根。父亲心存侥幸,在老牡丹树旁随手挖了几铲,把它插了进去,没想到春暖花开时,竟然长出了绿叶,待到第二年,开了七朵花形花色都是上乘的牡丹花,惹得父亲有成就感了好多年。
牡丹花香,但花季短。
牡丹花快凋谢时,芍药、绣球竞艳登场了。
再到后来,什么唐菖蒲、百合花、还有各色月季,也不甘寂寞,竞相开放。小小的傲蝶,花朵只有指甲盖大小,风中摇曳,像极了翩翩飞舞的彩蝶,很是耐看,花期也长。
花园的四周,绕了一圈朴实无华的黄花菜,没有惊艳的身姿,也没有芬芳的花香,但它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又名忘忧草,金针菜,健脑菜等等。等到夏季,把那些即将要开的花蕾棒子摘掉,放开水锅里焯一下,然后晾干,炒菜烧汤都可以。也许是因为太多的缘故,我一直不喜欢黄花菜的这种口味。
相比黄花菜,玫瑰我是特别喜欢的。把盛开的花瓣摘了去掉花蕊,用手搓烂后晾干。加些白糖烙成玫瑰饼子,香甜可口,回味无穷。现在城里买的玫瑰饼、玫瑰茶都找不到小时候那种沁人心脾的味儿了。
除了花,父亲的花园里还有梨树、李子树、杏树等。春暖花开时,梨花、杏花花团锦簇。花败时,摇摇树干,花瓣雨飘一身。年少的我很是兴奋,任由花瓣落满院,也不忍扫去。
到了果杏成熟的季节,自家人吃不完,便有乡邻摘了去。茄梨个大味甜,在缸里存放上一些,到了冬季拿出来用手一掰就吃,甜蜜无比。
大门外还有一块很大的菜园子。园子里栽着几棵酸梨树、化心果树、桑树、新疆杏,玉米……
后来父亲在园子里搭了一个二十几平米的塑料棚,种着一畦畦生菜、韮菜、油麦菜、萝卜、茄子、辣椒之类。由于大棚暖和,我们的新鲜菜总是比别人的早些日子吃到。
那时的父亲总是很忙,但园子从没有荒芜过。后来由于身体原因也不能去外面打工了,恰恰那两年妈妈生病,哥哥考上大学,我又上卫校,弟弟还小,日子捉襟见肘。
那几年尽管那样困难,但只读过小学的父亲一直教育我们多学知识,自强自立。好在没几年,哥哥毕业,我也挣钱了,我们兄妹也供弟弟上了大学。
现在的父亲快七十了,近几年糖尿病一直折磨着他,从最初一年的郁闷低落脱出来后,他依然乐观面对这一切。
生活不似从前窘迫,儿女没成人中龙凤,但也平平顺顺。
晚年的父亲仍然不让自己清闲,用母亲的话说是“爱胡折腾”,自己辛苦不算,还上拽上老伴儿受累。
由于迁了新居,旧宅的园子没有废弃,新宅的花园得重新收拾。
新园子是焊了钢架,用阳光瓦整个罩了起来的,冬暖夏凉。
大棚下,除了各种花,还种了韮菜、葱秧、萝卜之类的。父亲园子里的水萝卜是我吃过口味最好的了。父亲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我总是迫不及待的洗干净,不用削皮,也不怕人笑话我的吃相,直接往嘴里喂。也许是我牙板好的缘故,咯嘣脆的声音听的别人也犯馋,总要讨要上一根去吃,大家嘻嘻哈哈,赞不绝口。我也一直认为,萝卜比苹果香。
大棚下,有父亲从市场上买来的,从别人家讨来的,还有交换的各样花。听说周边县区的花卉市场热闹,总是念叨着要去。拉他淘了许多品种回来,还埋怨自己把一个摊位的 忘了没买,很显贪婪,全然不顾我们的爱车。
又买了许多书,学月季的扦插培育,菊花的繁植……
花成千元买了核桃树苗、枣树苗,种在房前屋后。树之间种些葵花,再点种几窝南瓜。
到秋季菊花开时,父亲把园子里的移栽到花盆里,开个电三轮去市场上卖。收入上一两百元,往往兴奋的不得了,但又看到别人的品种自己欠缺的,又花高价买回几盆。每年都搭钱,但他总是乐此不疲。一盆花几十元不贵,一双袜子几元钱不买。
茶余饭后,蹲在花园里,这儿闻闻,那儿瞅瞅,一刻也不闲着,满脸知足,满心欢喜。
每次回娘家,父亲总是炫耀他的什么花开了,又淘了个什么新品种。有时也会叫上花友或亲戚朋友来欣赏。大家交口称赞,然后拿出手机拍上几张,老头就乐的合不拢嘴。临走时再给人家倒赘上些杏干、蔬菜、向日葵之类的,他也就满足了。
这些年,哥哥弟弟都在外地,我这做女儿的隔三差五,变身还乡团,连提带拿,进行一番掠夺。父母亲每次笑着说打砸抢的来了,但又嘱咐掠夺者,西红柿还没拿,茄子他们吃不上……。我也遵照“十个女儿九个贼”、以及“贼不走空”的原则,基本每次不空回。父亲呢,被我们称赞、剥削、所需要,信心有了,战斗力也增强了。
现在已是深秋了,北方的秋天,满目萧条,但父亲的园子里,鲜花依旧盛开!
父亲的园子,是值得我炫耀的!
父亲,更是值得我骄傲的!
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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