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好像没有听清，站在那里，嘴巴张了张，校园的风里飘荡着铿锵的老师们的声音，像钟声一样。
那个男声还在那边说，小四吧。你奶奶下午走了。小四只觉得声音很遥远，恍惚认得。
回去。第一个念头。
她看看太阳还有点高，赶紧回去。
吸了口气，回去跟组长说了，然后跑去班主任那里请求调课，她们都说，行，赶紧回去吧。
打车去车站，上了经过县城的车。坐下来，看看时间，估计到县城就比较晚了，没车下去，打车她有点忐忑。找表哥，他现在已经是个副局了，就是自己没车也能找到车，况且他肯定也要过去，表哥的电话没记下。打回家几次都占线，打通了又不是家里人接的电话。嘁嘁喳喳的都是声音，好像自己打的是陌生的电话，最后找来的是小义。
小义问，你在路上？等会就晚了，你赶什么？后天才出殡。奶奶也没受苦，那几天感冒，说头晕睡着，今天中午还吃了一点汤，下午去看她，已经过去了，不过，身上还是温热的。你要大老表电话？等一下。爸，大老表电话在哪里？哦，我报，你记下来。
她好像没和他说过这么多话，第一次，她觉得他的声音也有可亲的感觉。
这么说，奶奶走的时候，他们在身边，至少在家里。以前奶奶一直担心自己死了没人在旁边，没人哭。
打通了大表哥电话，大表哥一听小四的声音，就问在哪里。路上？那我在城关等你，有车，带你下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外面只剩黑夜和星火，还有流星一样飘过去的小镇。
大表哥和表嫂果然在岔口路上等着，表嫂说，外婆也算享福了，摔断了腿，还干干净净地过了这么多年，她认识的某某，摔坏了没去医院，瘫在床上，脏得不得了，都烂了，后来感染了死了。外婆这几年也过了些好日子。
不知道算不算好日子，也许吧，她喜欢的儿子待她挺好，最后孙子曾孙子都在身边。
门口换了盏大灯，发着嘶嘶的白光。人影幢幢，说话的都轻声细语的，好像有人在家里睡觉。
奶奶躺在门板上，脸上盖着一块白老布，好像奶奶以前说她会织这样的布，她会自己纺纱织布。小四都没见过她怎么纺纱怎么织布。她都忘了奶奶从前也有一些手艺，好像还会绣花，做老虎鞋，做小孩的围兜还有围口水的那种。
奶奶做那些活的时候，很年轻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奶奶变成了奶奶。
奶奶好像瘦了，身子也直了，手上捏着块手帕，小四把手放在奶奶的手上，好像只剩了骨头，透骨的冰凉。
眼泪下来了，她从小不喜欢她，但是觉得家里应该有她。
她听见母亲小义在和人家商议一些具体细节，母亲的声音比平时小一些，柔软些。父亲走过来，在奶奶身边站了一会儿，又走出去，不知道哪里转了一下，又转回来，在奶奶身边站着，看着他的母亲。父亲的腰又歪了一点，站的时候，身子前倾，直愣愣地看着，嘴巴半张，好像他的母亲是躺在床上，他想问她可要起来吃饭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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