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同其他早已步入中年的新闻工作者一样,诺曼的工作时光意味着一大段慵懒舒适的阳光。这些阳光在眼帘下投射一片若有若无的阴影,伴随着隔音良好的办公门外年轻人细细碎碎的讨论声,空气中飘浮烤饼的香气以及日复一日的新闻的无趣,共同交织出一片昏昏欲睡的韵律。
这种韵律经年累月地笼罩他,掩盖他年轻时候的热情和锐气,同时也磨平时间的意义,仿佛对他这样年纪的人来说,昨天以前的日子都只是酒后闲聊的过去,明天以后的岁月也成了不敢探索的未来……
“诺曼先生!”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舒适的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诺曼眯了眯眼,沉声道,“请进。”
年轻记者抱着一大叠报纸急匆匆地把门撞开,焦急地说:“诺曼先生,今天早上除了我们,其他报社都刊登了关于物理学家亚伯拉罕先生的失踪,有确切消息称,亚伯拉罕乘坐的飞机在一年半前便飞往撒哈拉沙漠,然后再也没有人看到那架飞机出来。”
“是吗?”诺曼不急不慢地说,“有人,或者说有救援队找到那架飞机的任何一部分了吗?”
“有。”年轻记者迟疑地说,“有一家探险队捡到一个水壶,上面有亚伯拉罕先生的族徽。”
闻言诺曼怔住了,好一会才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说,“很多年前也是这样,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英年早逝,但他会回来的”
年轻记者小心翼翼的说,“我听主编说,您曾经打算为他写传,似乎您现在可以继续了。”
“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诺曼慢慢地说,“我还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有一天外出采访,瑞安,现在的亚伯拉罕先生,载着他的飞机掠过我头顶,他的草稿本,或许不经意的被他掉下了飞机,在风中不断翻滚,我原本只是在路上行走,却莫名的开始追着那阵风,那真是一阵强风,把那本草稿吹到高高的树上,我年轻的时候好像没有理智,冒着危险爬到树上摘它,后来,就像你们知道的那样,我把它寄给了皇家物理研究学会,于是,时代之光—瑞安·亚伯拉罕 就这样出现在世人面前。”
“《坠入凡尘的草稿本》,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知道亚伯拉罕先生,还是从《哈佛深红报》上看到的。”年轻记者顿了顿,“那您还会继续写那部搁浅已久的传记吗?”
年轻记者的语音刚落,报社不远处的学校下课铃便响了,窗外飞过一大片受惊的鸽子,把诺曼办公室的阳光搅的断断续续,尽管年轻记者们还要加班,但对于诺曼来说,这意味着今天已经结束了。
“我会考虑的,”诺曼把目光年轻人手上那叠报纸上移开,拿起公文包,走出办公室。
在离开报社的前一脚,诺曼回头看了一眼为明日新闻忙的热火朝天的记者们,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把头别回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走的时候抿着嘴唇,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心不在焉地把车开到西区的集市,去买妻子要求的什么什么莎女士的手工香皂,等到他下车,和人群一起走进集市,阳光便迎面向他扑来,把他的思考,迟疑都投到他身后,如影随形得跟着他走进集市,再走出集市。
诺曼打开车门,把香皂的袋子放在副座上,再关上车门,上半身紧靠在驾驶位上,那些影子便融入周围的环境里,等到他离开驾驶位,阳光又会把影子投到他身后。
他开始不停的转换车载收音机的频道,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直到妻子的电话打来,他才把收音机关掉,把车停在路边。 得知妻子要与女儿外出后,瑞安想了想,决定把车拐向一条通往一家意大利餐馆的路。
此时此刻,午后耀眼的太阳已经缓缓沉没,天空中只剩下夕阳的余晖,浸透经过的浮云,这些云被风吹的彼此离散,又互相结合,到最后,诺曼已经分不清最初那抹金红是哪片云带来的了,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瑰丽的玫瑰色,深深浅浅,轰轰烈烈,像电影里传奇人物生命的开始,也像一场浪漫的道别。
林子里有两条路,诺曼决定选择哪条更幽深、更鲜有人迹的那一条,这条路冥冥中自有注定,从此决定他的一生,他多年前垂头丧气的走出来,如今又义无反顾的决定回去。
于是他路过那条意大利餐馆,驶向这条路的深处。
夜色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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