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着膝盖。温泉的热气不断往上冒着，连同着她的视线一起在夜空中消散。一切都很朦胧。
她在回忆一些往事。
她在想那个阳光强烈的、干燥而年少的下午。体育老师解散了他们，笑声于是多了起来。好朋友们都跑到树影下去乘凉了。她一个人悄悄爬上主席台，趴在栏杆上观看主席台后面的小操场打篮球的男孩子们。栏杆被太阳烤得热乎乎的，她伏在上面，看见他从篮球场上走下来，走到大家摆放水杯的地方。
那时候他和自己还一般高，她喜欢他讲的笑话，喜欢他总像在讲故事的眼睛，喜欢他的钢笔字，喜欢他清越的声音，喜欢他瘦削的肩膀，喜欢他浑身上下少年的气息。
她看着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扶着腰休息，弯腰拿了自己的蓝色水杯喝水，但喝了两口又放下了。他像是思索了一会儿，四周看看，又慢慢地走到女生放水杯的那一边，弯腰，拿起她的白色水杯，打开喝了一口。她屏住呼吸，看见他的拿水杯的手颤抖着，看见他红着脸放下水杯，走开了。
她的心一下子开始跳起来，脸上发烫。
“想什么呢？”眼前的这个人问她。
她定了定神。眼前的这个人，从不讲有趣的笑话，没有好看的鬓角，眼睛里只有风霜和欲望。
“没什么啊。”她笑道。
我在想初恋。她对着头顶没有星星的夜空悄声述说。
又泡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爱你。”
她不相信。
“你还爱我呢，你看你这样子，天天那么忙，怕是在外头还有妻儿吧！”
她开玩笑地说，突然看见他的神情严肃，笑容慢慢化成了恐惧的神情。
他比自己大十岁，不是没有可能。
这可怕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他们回到酒店房间。在房间里，他们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都心不在焉，那些话好像是浮在水上的油，一滴一滴，甚至没法合拢。
他关上灯，说自己累了。他们并肩躺下。他转过身子朝向另一边。
在黑暗中，她伸手想去拍他的肩膀，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问还是不问呢。反正也没有打算要结婚。问还是不问呢。她到底爱他，她自以为是这样。是怎么办，这几年的经营就白费了吗？她不想做赔本的买卖。
她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在意。
她放下手，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她感到自己好像永远泡在温泉中，城市的温泉，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感受什么都是温吞，再没有炙热的情绪了。
在黑暗中，她的心又重归平静。只是她再试图回想记忆里的少年的时候，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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