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和林校一起回“娘家”,爸爸将陈年的老酒取出来招待这个新晋女婿,又炒了两个肉菜,下了宽面条,一海碗的干拌面,林校吃的“呼噜呼噜”的。英子接过大姐递过来的碗,还是像往常一样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沙发、桌子和碗,但却总觉得不一样,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从心底生出来,一连好多天的晴朗心情,这一天飘来几朵阴云挡住了热腾腾的太阳。
拍婚纱照那天,林校穿着浅灰色的一套西装,红色领带,头发是时下流行的烫卷发。英子穿着红色婚纱,两米长的婚纱尾巴长长的拖着,红纱巾,白珍珠(连着婚纱这珍珠项链都是照相馆里租借的),英子大概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今天大概是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脚下垫了两块砖才到了林校肩膀的位置,英子一米五八,林校一米七八,足足高出二十公分。一定要外物撑起来,才高矮刚刚好,笑容刚刚好,漂亮的容颜刚刚好,闪光灯伴着明朗的“咔嚓”声,从此以后,两个人的命运就被神奇的、莫名其妙的,也自然而然的连接到了一起。
八十年代的男女矜持,八十年代的英子老实,八十年代的命运也在一些看似平凡的时刻被决定。直到领了结婚证英子才第一次去林校家。黑色,黑乎乎的房间,黑乎乎的窗户,黑乎乎的灶台和炉子,英子吃了一惊,结婚之前疼爱她的大姐一再的提醒“对方家里条件不好,怕你以后要吃苦啊!”就像是蒲公英轻轻吹,刮过耳边消失不见,那个时候的英子20岁,单纯快乐,脑子里充满了浪漫和美好的幻想,哪里听得进去这样的话。进林校家里第一天,家庭条件真的很不好!婆婆是个同样个头不高,却很胖的女人。一个人拉扯着一大家子可想而知她的气魄和强大。她为什么对这位新媳妇儿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呢,她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带好感的呢,她让新媳妇包包子,“哼,一看就不会家务活,家庭条件好有什么用,连这个都不会!”她让新媳妇端一洗盆的水到巷子里,“嫩胳膊嫩腿的,实在不是干活的料!”然而林校不啊,林校就是喜欢,娶回家这么个漂亮媳妇,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怎么都看不够,刚开始的一段期间,英子去哪儿他就去哪儿,她缝纫做的认真他就看的认真,他们出双入对,队里的男人女人们看到都是羡慕的不得了,说他们郎才女貌的,走在路上都招摇。所有的故事都从美好开始,所有的爱情都以甜蜜为首。
林校家和英子家离得不远,英子才可以隔三差五的回“娘家”,说是娘家,娘在英子13岁的时候就生病去世了,这一点上英子和林校是多么的相似,但是英子有疼爱她的两个嫂子两个姐姐,她们给她好吃的好穿的,疼惜她照顾她操心她。才使她从小沐浴在爱和温暖里心中也充满爱和温柔。现在,她也只有回到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才能再度成为孩子,才能再度天真没有烦恼。林校的家是新家,但是除了林校以外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陌生的住所,陌生的饭菜,陌生的婆婆和林校的姐姐,吃的住的没有以前好,英子倒也无所谓,她不是个娇惯的女子,她的男人能做到什么她一样可以做到。只是...只是,怎么做才能让婆婆满意,让林校的姐姐高兴,每次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林校给英子夹菜盛饭的,英子明显的感觉到婆婆的脸拉下来,一脸的不高兴,有时候婆婆指摘英子这个做的不好那个做的不好,林校来帮腔,婆婆恨恨的摔门而出,留下一个陌生的背影,让英子心里充满了委屈。还好有林校在身边,日子一天天的过,并且也不赖,英子照常开着她的裁缝店,“哒哒哒、哒哒哒”的声音从街角传来,林校结婚以后干起了理发的营生,他真是聪明有才,做什么行什么,不出三个月就出师自己开了理发店。
生了第一个小女儿以后,林校眉眼里的慈爱被无限地挖掘出来“我要当爸爸了,哈哈,我要当爸爸了!”刚出生的小不点儿只有林校的鞋口那么大,捧在手里真不知道要把小家伙的头放哪里屁股放哪里,笨拙的、手足无措的、又无比仁爱的这一幕,林校的头发已经由刚结婚时的卷发变成了规规矩矩的三七分,黑黑的一圈胡子在嘴巴上面长出来,在下巴上长出来,他要隔一天用刮胡刀剃一次才能保持清洁,一起玩的兄弟们多半成了家,干起了稳定的养家糊口的行当,走过了青涩的岁月,如今已经结结实实的成了大人模样。英子将女儿用凤凰绸缎做面条纹棉布做里的毯子抱起来在怀里,开春的天气凉气中带着暖意,柳树抽着芽,春犁耕着土,只是林校要出外做工了,他坐在拥挤的大巴车里,穿着英子前两天帮他买的条绒布夹克,里面是他二姐给织的墨绿色薄毛衣,他将随身带的铺盖装在车厢里,那里面有英子另外做的一身新衣和两双新鞋,林校理发店做了一半,听说六七百公里以外的市里招砖厂工人,去年从镇子上走出去的年轻人都大赚了一笔回来,年底的时候,个个新衣皮鞋的,林校怎么不羡慕呢,再怎么说高中那会儿他不仅是班里的风云人物,也是镇上的风云人物啊,现在当年比他差的都混好了,实在是心里不舒服。所以心一恨干脆开春的时候关了理发店同他们一起北上做工,年底也捞他一笔,荣荣耀耀的回来。就是舍不下这还不到百日的心疼女儿,还有漂亮媳妇儿英子。这会儿英子正抱着女儿站在车窗外,她穿着整齐的浅粉色一套女式西装,心灵手巧的媳妇儿自己裁剪自己做出来的,v型的西装领子往外翻着,西装裤前面的“楞子”被她熨的无比的平直。“哎,英子,你等着我挣钱回来给你娘俩买好吃的穿好穿的,再盖几房新屋子,我们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希望妈和二姐能多照顾我这性情柔软的媳妇和小小的女儿。”
英子就那么站着,她也不太会表达,只觉得心底有万千的不舍和说不清的忧虑。不舍是很正常的,只是这忧虑从哪里来,如此沉重。和婆婆二姐的关系还是有些微妙,英子没有坏心眼,却天生一张嘴巴不太会表达,好的表达不出来,坏的更是没有。
婆婆安顿的事情她也尽量的去做好,她也没有有意的与林校的家人做对,要是哪天真的产生口角,她或许只是稍微表达了一下个人的情绪,而这一点小情绪就被婆婆和二姐抓住了,开了闸一样的说叨,二姐写了信给远方的林校说英子的不是,懒惰、娇贵、不孝顺,林校的信来了英子很少读得到,急的英子常常躲在被子里哭,更不要说英子的信了,还没有寄出去就不知道被二姐撕坏扔到哪里去了。他从她们的口中了解她,林校获取了很多真实的不真实的消息。无论怎样,林校在心里已经逐渐的对英子产生了些不好的情绪,只等过年回家的时候,不小心哪一天就爆发了。这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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