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

      大姑姑家有五个女儿，年龄和我、姐姐差得都有点多，对她们的印象也是在每年过年她们来看奶奶时留下的，那时候我家的房子已经是第二次翻新了，她们几个鱼贯而入进入我、姐姐和奶奶共同居住的屋子里，大声说着话，爸爸倚着窗户加入到她们的谈话中，偶尔问问我和姐姐的学习，其中有一个表姐叫珍，总是带着笑看着我和姐姐说我和姐姐真能干，成绩不错。长大后我总觉得那个表姐最漂亮，关于大姑姑家哪个女儿最漂亮的话题和妈妈也争论过很多次，妈妈总说最漂亮的是另外一个。我今天要讲的不是珍，不是妈妈眼里最漂亮的，是另外一个，她的名字里带个秋，就叫她秋吧。

    我和表姐们年龄差距大产生交集的机会也不多，不特意制造可能一年只见得到一次，秋表姐应该是有记忆以来接触最多的一个，也是印象最深的一个。秋表姐嫁给了一个在县城上班的人，所以她也住在了县城。我读高二那一年，跟妈妈闲聊天说大姑姑来我们家说我上学的地方离秋表姐家很近，让我去玩。妈妈没当真我自然也不会当真。有一天妈妈去县城买东西，买完东西去学校找我，说你秋表姐，大姑姑一直说让你去玩，要不咱们今天过去看看，一直不去也不太好。妈妈带着我去了秋表姐家，秋表姐热情招待，记得那天吃的是面条，味道也不错，妈妈也很开心，我也挺开心，这个亲戚总也算是个真正的亲戚吧，以后在学校不开心了可以来她家哎，心里这样想着可总也没再去。

    第二学期跟爸爸打电话他说大姑姑又说我上次去了之后一直没去，让我哪天过去一趟。想着爸爸和他姐姐的感情我就去了，妈妈安排我不能空手去，那时候我一个月90元生活费，花了12元买了香蕉去了她家，正巧那天大姑姑在她家，开心地吃了饭。吃完饭秋表姐说你学校离我们这也挺近，你珍姐的自行车她也不骑，要不你后面每天中午过来吧，我说不用咯不用了太麻烦了。她就说让我把车子骑走，后面再来也方便，我好开心呀，正好她女儿和我玩的也不错非要我送她去幼儿园，我骑着自行车把她女儿送到了幼儿园后回了学校。后面又去了三四趟，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她好像不是很开心，不知道原因，吃饭的时候她问我说你身上这衣服听好看的谁给你买的呢？当时我穿了一件很独特的毛衣，从外面看像是个短袖，每个袖子上有两根从脖子上绕下来的线，我记得它的模样，那是大姨家表姐给我买的。我跟秋表姐说是我姨家表姐，她说哦哦，那挺好的，正好我们楼上也有一些穿不着的衣服你带回学校穿吧。没等我反驳带着我第一次去了她家的楼上，找出来一堆衣服，装到一个大袋子里让我带回了学校，另外告诉我珍表姐后面要用自行车，自行车我不能骑了。

    现在的我回忆起那一刻的我仍然会心疼，那些她所谓的衣服在她家像被丢垃圾一样的丢在那里，那些衣服应该是所谓的日子过得好的施舍给穷困之家的，它们散发着浓重的霉味，颜色极其绚丽，那一刻我哭了，眼睛里噙着泪，想反抗、想拒绝、想大声说不，担心爸爸不好跟姑姑交代，再加上自卑让我把眼泪生生地噙在了眼睛里，带着那些衣服回了学校，晚上躺在床上好想跟妈妈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把那些衣服垫在了床下面，再也不想看到它们。

    中间还有一次学校放假，初中认识的同学邀我一起骑自行车回家，我说我没有自行车，她们就说之前你表姐不是让你骑她的吗？我骑车带你去她家你把车子借出来不就可以了吗？到了她家，门关着，敲门没人应，接着敲，后面她家邻居出来说她们刚刚几分钟前还在家的，又等了一会秋表姐出来开了门，看见是我满面堆笑地问我最近怎么不去她家了，我说学校作业有点多，就跟她说我们几个准备骑自行车回家，想借珍表姐的自行车一下。站在门口看到珍表姐的自行车安静地在那个角落里躺着，她说珍表姐这几天就要用了，我说我们后天开学我就骑回来的，她听了不说话，尴尬了一会我跟我同学说我去车站坐车吧，你把我带来了要把我带过去哦。跟秋表姐说姐那我先走了，她笑了笑就把门关上了。转身的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又不争气得在眼睛里晃来晃去，有被同学看到自己家的亲戚这样拒绝自己的尴尬，还有被所谓的亲戚伤害了的委屈，最后去车站坐车回了家，跟妈妈把发生的事情讲了，妈妈很生气，告诉我以后再也不要去她家。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她家，也再也不想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有一年在街上买东西看到她也在买东西，我能确认是她，不想跟她说话，很明显她也看到了我，尽管时隔多年我可能有变化，从她的眼神里我知道她认出了我，我直勾勾地盯着她，从她眼睛里能看出那个曾被她无情打击拒绝的女孩已经长成了她这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我有一种胜利感却也有痛感，那痛感来自于我的青春期里可以不接受这样赤裸裸的被瞧不起，来自于那一刻我意识到她看不起的还有我的爸爸妈妈，我痛恨她给我的这些痛感，此后许多年爸爸再提起她，我想起的都是她施舍的眼神，我不想在生活里遇到她，她让我深切地体会了什么是难堪什么是卑微。

      表姐，祝你一辈子和我没有交集，长大后的我无法原谅那时候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