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万历野获编》

    中年南返，撰《万历野获编》，备述闻见，分门别类，举凡典章制度之沿革、政教礼仪之兴替，以及朝廷政事、后宫秘闻、文人交游、灾异祥瑞、仙释鬼怪、民间风俗、异族大略，等等，靡不记之，堪称有明一朝百科大全，向为治史者所倚重。

    古来帝王避讳甚严，如唐玄宗讳隆基，则刘知幾改名；宋钦宗讳桓，则并嫌名丸字避之，科场韵脚用丸字者皆黜落；高宗讳构，则并勾字讳之，至改句龙氏为缑氏，盖同音宜避，亦臣子至情宜然。

    少帝自地道出也，踪迹甚秘，以故文皇帝遣胡*托访张三丰为名，实疑其匿他方起事，至遣太监郑和浮海遍历诸国，而终不得影响，则天位虽不终而自全之智有足多者。

    又传金章宗同李妃坐此台，出一对云“二人土上座”，妃对以“一月日边明”，一时诧为绝奇，不知乃本朝国号之谶。

    世宗自己亥幸承天后，以至壬寅遭宫婢之变，盖厌大内，不欲居。或云逆婢杨金英辈正法后不无冤死者，因而为厉，以故上益决计他徙。宫掖事秘，莫知果否。上既迁西苑，号永寿宫，不复视朝，惟日夕事斋醮。（晓评：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发生了轰动一时的宫婢案，史上称“壬寅宫变”。杨金英等十余名宫女，因不满明世宗暴行而趁其在曹端妃宫中睡觉时，用绳子套在皇帝的颈部欲将其勒死，但因打绳结时，在匆忙中打了个死结没有收紧，未能将皇帝当场勒死，被及时赶来的方皇后将皇帝救活。结果可想而知，杨金英等十余名少女被押至“西市”，遭“枭首示众”。同时，曹端妃也被杀。）

    顷三殿之灾，群僚又欲捐俸助工，会议于中府，一御史奋笔书曰：主上好货，诸公捐俸是矣；倘主上好色，诸公何以处之？皆赧然退散。

    世庙晚年，每写“夷”、“狄”字必极小，凡诏旨及章疏皆然，盖欲尊中国卑外夷也

    宋南渡后，人主书“金”字俱作“今”，盖与完颜世仇，不欲称其国号也；至高宗之刘贵人，宁宗之杨后，所写金字亦然，则宫阃亦改用矣。然则世宗之细书，亦不为过。

    垂二十年至己亥南巡，则永寿宫已成，至壬寅宫婢之变，上因谓乾清非善地，凡先朝重宝法物，尽徙实其中，后宫妃嫔俱从行，乾清遂虚。直至丙寅上宾，始返龙蜕于大内。

    李氏再贡女。嘉靖十四年十一月，诏选淑女，有河南延津人李拱宸献其女，上以长至在迩，而女适至，大喜之。是月十九日庆成宴毕，即令东华门入，不必择日，赐拱宸锦币，宴于光禄寺，次年二月即拜其女为敬嫔，拱宸为锦衣正千户。至二十四年九月，拱宸之子应时，又以拱宸次女为献，礼部请日未报，至十一月始得旨，以冬至庆成宴自东华门入，赏赐供宴如其父。其事俱同昭阳二赵，但相距十年为异耳。

    俗称夜卧不得独一室，虑有鬼物侵扰，又相传室有投缳者，必觅一人为替代，始得托生，因戒人独寝。此皆俚言不足信，然有极异者。

    近日福建税珰高策，妄谋阳具再生，为术士所惑，窃买童男脑髓啖之，所杀稚儿无算，则又狠而愚矣。

    汉武帝时陈皇后宠衰，使女巫着男子衣冠帻带，与后寝居，相爱若夫妇，上闻穷治，谓女而男淫，废后处长门宫，此则又不知作何状矣。

    近日王笠川进士继贤，少年厉志读书，以欲念频炽，自去其外肾，遂作宦者状，声貌全如妇人。辛丑登第后，诸阉骄于上前，指王名云：吾曹中已有甲榜宣力于外者矣。上询知其故，亦为启齿。群阉出外，抵王寓称贺不绝，求附气类，王大恚，避入西山，其作令清苦，故是栾巴一流人也。

    尝于都下见一罢闲中贵，堂中书一对云：无子无孙，尽是他人之物；有花有酒，聊为卒岁之歌。

    时大司马谭二华纶受其术于仲文，时尚为庶僚，行之而验，又以授张江陵相，驯致通显，以至今官。谭行之二十年，一夕御妓女而败，自揣不起，遗嘱江陵慎之。张临吊恸哭，为荣饰其身后者大备，时谭年甫逾六十也。张用谭术不已，后日以枯瘠，亦不及下寿而殁。盖陶之术前后授受三十年间，一时圣君察相俱堕其彀中，叨忝富贵如此，汉之慎恤胶，唐之助情花，方之蔑如矣。

    嘉靖间诸佞倖进方最多，其秘者不可知，相传至今者，若邵、陶则用红铅，取童女初行月事，炼之如辰砂以进；若顾、盛则用秋石，取童男小遗，去头尾，炼之如解盐以进。此二法盛行，士人亦多用之，然在世宗中年始饵此，及他热剂以发阳气名曰长生，不过供秘戏耳；至穆宗以壮龄御字，亦为内官辈所蛊，循用此等药物，致损圣体，阳物昼夜不仆，遂不能视朝。

    古人云：妇人以泣市爱，小人以泣售奸，诚然哉。

    范石湖《桂海虞衡志》纪山獭，云出宜州溪洞，性最淫毒，山中一有此兽，则牝者皆远避。獭不得雌，抱木而枯，取以为媚药。甚验。

    初疑其言之过，今云南孟良府小孟贡江产肥鱼，食之能日御百女，故夷性极淫，无贵贱一人有数妻，不相妒忌，此正堪与山獭对，为水陆珍药。

    媚药中又有腽朒脐，俗名海狗肾，其效不减慎恤胶，然百中无一真者。试之用牝犬牵伏其上，则枯腊皮间阳茎挺举方为真物，出山东登州海中。昔张江陵相末年，以姬侍多不能遍及，专取以剂药，盖蓟帅戚继光所岁献，戚即登之文登人也。药虽奇验，终以热发至严冬不能戴貂帽，百官冬月虽承命赐暖耳，无一人敢御，张竟以此病亡。

    徐此后遂患狂易，疑其继室有外遇，无故杀之，论死，系狱者数年，亦赖张阳和及诸卿衮力得出。既郁郁不得志，益病恚自戕，时以竹钉贯耳窍，则左进右出，恬不知痛，或持铁锥自锥其阴，则睪丸破碎，终亦无恙，说者疑为祟所凭，或疑冤死之妻附着以苦之，俱不可知。

    开之先生曾语余曰：凤台美不待言，即荐枕时，肌体之柔腻，情致之婉媚，兼飞燕、合德而有之，宜林之惑溺至此也。

    柳跖之脍人肝，赵思绾之吞人胆，以至朱粲、秦宗权之属，捕人为粮，此皆盗贼及乱离无食时偶一见之耳；若契丹东丹王季赞华好饮人血，至刺婢妾辈而吮之，犹夷狄也；若盛世天潢亦有之，则真可怪矣。周府新安王有熹者，太祖第五子周定王之子也，性狠戾，嗜生食人肝及脑胆，常以薄暮伺有过其门者，辄诱入杀而食之。其府第前日未晡，即断行迹。后以伪作兄祥符王有爝书与赵王高燧同反，逮至京，鞠得其奸，削夺居京师。

    近日福建抽税太监高寀，谬听方士言食小儿脑千余，其阳道可复生如故，乃遍买童稚潜杀之。久而事彰闻，民间无肯鬻者，则令人遍往他所盗至送入。四方失儿者无算，遂至激变掣回，此等俱飞天夜叉化身也。

    顷年又有孙太公者，自云安庆人，以方药寓京师，专用房中术游缙绅间。乃调热剂饮童男，久而其阳痛绝胀闷，求死不得，旋割下和为媚药，凡杀稚儿数十百矣。为缉事者所获，下诏狱讯治，拟采割生人律，或以为未允，士大夫尚有为之求贷者。会逢大赦，当事恐其有词，与奸人王曰乾等同毙之狱。

    古来食人肉非出乱世者，唐则临尉薛宸，节度使张茂照，五代则金吾上将军苌从简，宋则右副王继勋，知钦州林千文。又饮人血者，三国时吴将军高澧。

    然闻先朝驸马都尉赵辉者，尚太祖第十六女宝庆公主，生平嗜饮女子月经，寒暑不辍，凡为禁脔者六十九年，寿百余岁，直至成化间始卒。

    晋惠帝世，京洛人有兼男女体，亦能两用，而性尤淫，解者以为男宠大兴之征，然亦不闻一月中阴阳各居其半也。又吴中常熟县一缙绅夫人，亦大家女也，亦半月作男，当其不能女时，藁砧避去，以诸女奴当夕，皆厌苦不能堪。

    前后有夫数人，稍不当意，即手刃之。有一徽人王了尘者，善用铁鞭，闻此妇绝艺，拼死与角，半日未解。此妇遂放伏讲解，留以为夫，有嫪毐之能，恨相见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