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美丽新世界》(Brave New World)启发出的一个观点,可以有力地驳斥皮尔斯的这个美丽新世界。
在阿道司·赫胥黎虚构的未来社会中,人们过着幸福无忧的生活,而这些全都要拜一种名为“唆麻”的麻醉药所赐。
赫胥黎用辛辣挖苦的笔调写道,这种药“拥有基督教和酒精的一切好处,却没有它们的坏处”。好吧,有一个坏处,那就是服了“唆麻”之后,人会变得呆滞、懒惰和缺乏想象力。批评皮尔斯的人担心,他所谓的普遍享乐主义,造就出来的就是这种社会:从地球的这一头到那一头,一堆又一堆的木头脑袋。
基本上,这种“没有痛苦,就没有收获”的论据是为了保存人类的各种情感(如挫败感、好胜心及焦躁不安),因为它们是发明之母,是进步之母,是人生长远观念之母——比如说,担心全球气候变化或者自然资源耗竭的人生观念。要是这些情感缺席的话,我们还一动不动地坐在这边心满意足、欣喜若狂呢,地球在那边早陷入一片困顿了。
但事实是,情况远比这个复杂。根据很多心理学家的研究,人们越开心,他们的友谊、婚姻、工作表现、健康和收入就会越令人满意。简言之就是,没有痛苦,但收获更多。
经年悲观成瘾的哲学家亚瑟·叔本华为我们提供了“没有痛苦”这个问题的另一个观点。他信奉的是一种类似“没有痛苦,会更痛苦”的情形。叔本华认为,像皮尔斯所述的这种心满意足的世界,最终只会让我们变得比以前还绝望。他在《悲观主义研究》(Studies in Pessimism)一书中写道:“如果世界是一个奢华、舒适的天堂,土地上流淌着牛奶和蜂蜜,每个王子都可以毫不费力地获得公主的芳心,那么人要么会无聊死,要么会把自己吊死。”
或许在皮尔斯这种感觉良好的乌托邦中,某种深具存在主义的东西真的危在旦夕。大概我们还需要忍受一些痛苦,才能成为真正的人吧——比如,意识到我们终有一死的那种痛苦,意识到我们的局限性和失败都在所难免的痛苦,意识到存在本身的诸多神秘之处的痛苦。没有了这类意识,我们就是些傻呵呵的动物,而我们的生命在存在主义的层面也将会空无一物。不过话又说回来,要是我们时时刻刻都感觉阳光灿烂的话,谁还在乎存在主义的那些玩意儿。
有时候,皮尔斯那种人类能幸福美满的论点,看起来就像是享乐主义吃错了药,让人觉得他憧憬的更多的是一个疯狂的幻想世界,而在那个世界里,我们都已不再是真真正正的人类。不过,也恰恰因为这一点,我才认为这位年轻的哲学家简直卓尔不群。因为在我知道的哲学家中,还没有哪一位像皮尔斯这样,能迫使我们思考享乐主义的根基——难道我们生命中想拥有的,就只有快乐吗?
对任何人生哲学而言,这恐怕都差不多算是首要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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