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暖

成长总是伴随着离散，斑驳的记忆似光影一般在黄昏淡去过后逐渐消逝……而那些最珍贵的回忆将永远尘封于青春年华之际。

褪去繁华之境，总想逃离喧嚣，回到那个安宁、静谧的小镇。一年四季更迭有秩，春耕、夏晒、秋收、冬藏，一片农耕田园风光在一个偌大的盆地下被描绘得淋漓尽致，在年少轻狂下编织着生活中的人间烟火气息装点着那些年少时的喜怒哀乐。

每当坐在回家的征程之路，戴上耳机看沿途风景总有一种归属和熟悉，放空大脑的状态下多了一份平静，心中思绪万千却无与伦比享受这片刻宁静…

经过数小时车程进入县城，走过颠簸崎岖的蹒跚公路，两边亦或是山峦叠翠、亦或是小桥流水人家。每一寸土地都是曾经眼里最不屑于观赏的风景，而此时此刻确是那样的亲切。随着大巴车鸣笛声响起，环顾四周连绵起伏的山林依旧四季长青，山脚下环绕而行着一条狭窄清澈的小溪，哗哗的流水声与鸟鸣声此起彼伏、相映成趣，不远尽头之下坐落着几户土胚房屹立于此，那便是老屋。

久违的故居，泛黄的记忆，恰逢其时的遇见，猝不及防的怀恋…久隔经年，似乎一切并无什么变化，可是不知为何内心并未感到安然，反而有些莫明失望。伫立在路边，望向远方，荒地众多、人烟稀少，荒芜成片，原来村里年轻人都在为生活而奔波，在他们的世界里，对于故乡只有春节短暂停留。如今，剩下最多的便是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渐行渐远的距离成为一种普遍现象，也是我童年残缺的回忆。

缓缓走到老屋前，看见被岁月洗礼过的裂痕，有些难以置信。经历数年风吹日晒、大雨滂沱下的瓦片和土墙已支离破碎，老屋已面目全非。在我眼里早已是危房，可从始至终奶奶从未离开这片土地，坚守在老屋保持院落的干净整洁。开始我不能理解她为什么如此执拗，可就在那一刻，我决定遵从奶奶的决定。记得在那个盛夏的夜晚，一轮明月悬挂夜空映衬着闪闪繁星，轻风摇曳下田间蛙声一片，萤火虫在小树苗旁若隐若现。我问奶奶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们一起住。奶奶亲切的笑着说：“这座老房子的一砖一瓦都是我和你爷爷堆砌的家，都住大半辈子了。”曾经我一味想要逃离这个简陋的房间有一个温馨明亮的家，可真到要走的瞬间，才发现所有的回忆早都已停格在这里成为深深的烙印。

走到被我们用粉笔粉饰的木风车旁拿出钥匙，打开锁推开大门，房间里的摆设没有任何改变。来到卧室里一片漆黑，即便打开淡黄色也掩盖不了屋里的暗淡，一股霉味扑面而来，挽起淡蓝色碎花窗帘，透过树梢的光影让房间多了一丝明亮，尘封的记忆再次被唤醒。墙上的地图、海报早已积满灰尘，还有那一串我用折纸叠的小星星也已失去了色彩。翻开小时候的旧相册，好多照片都沾染了瑕疵缺失了清晰感，却还是不由自主的笑了。打开红木色衣柜看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自言自语的说原来以前眼光都是这么差的…

看见这些旧物，儿时的记忆一点一滴浮现于脑海之中，那时于我而言，老屋便是最具诗情画意的别苑小居。虽然全部都是用泥土为墙以土砖石头为材料堆砌的家，但是遮风挡雨、冬暖夏凉的本质不曾改变。土坯建筑选择用粘土夯筑，内外各刷一层石灰水水泥浆上置于墙体以加强固体，笔直宽厚的木材作为支撑点用于横梁排架结构，盖上灰褐色瓦片，不失一种复古之风。门前填铺着一块规则整齐的地，小石子裹匣着泥泞的土长出一片绿油油的小草和五颜六色的小花，这块地不仅是我们欢愉嬉戏的场地，也是晾晒衣物的绝佳之地。四合院之后的景致似世外桃源一般成为小时候的快乐源泉之地。老屋的后院栽种着各种果蔬，芭蕉树错落有致地生长在这块沃土之下；梨树秩序井然排成一列在小路边盎然生长；两颗樱桃树长得高大威猛，枝繁叶茂；李子树独树一帜，却是一年收成最好的水果；柿子树是资历最老、采摘到最难的水果，一般都是晾晒成柿饼；银杏树最质朴无华却可以挣钱，除此以外还有一些可食用的小水果，以及各种蔬菜。与之相反，邻居家的爷爷是一位极其爱花之人，庭前院后都是花，门前种了月季，院后到处布满白色桂花树，还不失利用一块空地种栽种白色芍药和粉色芍药。那时的我们不知天高地厚、无知无畏，几个小伙伴齐聚一起。不仅偷吃还偷偷采摘爷爷的花，不曾料想会被发现，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就此展开。爷爷本就是严厉之人，说话震耳欲聋，我们被他满山遍野间追逐，后来连家都不敢回。最终，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去道歉，虽然被骂了一通，但是还在自得其乐。

最让人期盼的大概是新年的短暂时刻，即便没有过多的渲染，即便买鞭炮放都是一种奢侈，但是那种氛围于现在无可比拟，至少从不会感到无趣、荒凉、没有年味。那时候亲戚邻居总会相互请客吃饭，每一顿都可以相互串门，分享日常的欢声笑语，酩酊大醉也阻挡不了酒桌上的笑翳。于孩童般的少年来讲，最美好的时光是我们在夜空下浩瀚的星辰大海里畅谈聊天，娱乐嬉戏。就这样，我们在星辰编织下度过了年少轻狂下疯狂而刺激的童年生活。

可是，人总要学着慢慢长大。随着成长如约而至，我们在无数次离别和重逢中相同交织，甚至来不及体面的说一句“再见”或者“好久不见”。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美好的人和事都开始离开，那些别离终究代替了孤独。青烟弥漫，却多了一丝荒凉。原本擦肩而过的距离，却让我们成为彼此最遥远的守候。一个偌大的老屋，逐渐只剩下了我和奶奶，冷冷凄清占据了生活所有色彩。当记忆开始变得酸涩时，邻居家的爷爷也变成了一个人，孤身一人的他也许才是那个最需要关怀的人吧。我成了他另一只眼睛，帮他穿针引线，偶尔陪陪这两位老人聊聊天。可是，意外猝不及防，一个清晨，莫名的鞭炮声把我从床上震醒，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真切的接触死亡，才了解真正的离别是永不相见。

后来，小伙伴都去县城上学了，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远……终究只剩下了我与奶奶。在那几年里，我极度厌恶这座让我恐惧的老屋，最大的愿望便是逃离这里。因为，那时候我会害怕深夜的打雷声，那时候我会傻到电线接触不良用水浇灭火花，那时候我会害怕深夜老鼠拜访，那时候我会因为害怕黑迟迟不敢入睡，那时候即使大热天我也会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不敢崭露头角，那时候我会把所有的心事埋藏在心中，不想表露给任何人。那时的我胆小怯懦，失去了曾经活泼快乐的阳光性格。

后来，渐渐习惯了这种别离，快速成长让我成了大人眼中懂事的孩子。可是只有我知道，我只是将所有的不开心和坏情绪隐匿在了内心深处。暗淡的生活也需要独自承担并且带着勇气面对那些荆棘丛生的岁月。有一天奶奶突如其来的生病，周末回家空乏一人，才发现时间不会为为任何一个人留下余地，一个人的一生也许就转瞬即逝而已。自此之后，我变得更加独立自主、自己洗衣做饭，自己管理财务、了解很多生活常识，甚至是自己安灯泡、自己修水管……

可是越长，我和奶奶之间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远，最终开始变得模糊。初中一周回一次家，高中至少一个月放一次假，到了大学一个暑假才能见一次，我们彼此始终都在都在不停地告别。

如今，老屋只留下了奶奶孤身一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您的表面总是云淡风轻，可是每次更近距离的接触奶奶时，总能感受到一种没落的悲伤之感。人生这么长，奶奶如大多数农村老人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度过了一生，辛勤劳作却始终忽视了对自己好一点。在老屋的记忆里是您在我孤寂的童年给了我最后一丝安全感，在满是悲伤的地方馈赠于我满满的暖心剧场，成为我心中那份最难以割舍的回忆。

也许故乡之所以能成为故乡，那都皆于人们的那份赤诚的情怀，感谢您走近我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