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落叶要有多伤心

处暑已过，夏末秋初。

印象中，殡仪馆总是充满了悲情伤感的氛围，但姥爷的灵堂却平添几分温馨。姥爷面容安详，长眠于鲜花翠柏的簇拥之中。大幅遗像摆放灵堂正中，画面中姥爷鹤发童颜、精神抖擞。周围萦绕着悲乐，浅吟低唱，娓娓道来……像是家人的哀思，泛红了双眼。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一阵风起，皎洁的月光变得浑浊，远处是暗淡的昏黄色，一片落叶耗尽了最后的坚持与眷恋，飘零而下，叶子看见星空下修长的枝干在微微颤动，他做着最后的道别……

“也许是秋天，大抵是要叶落归根的……”弥留之际，姥爷如静美之秋叶，睡得安详。

2023年9月5日，清晨。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惊醒。当得知姥爷仙逝的消息后，心中顿时破防。

我顾不上早饭，匆匆赶回老家，看到姥爷安静地躺在床上，如往常一样睡得深沉，若不是余温渐散，我始终无法相信姥爷是真的走了。

记忆中的姥爷是淳朴、和善的。永远收拾得精神利落的短发，即便是头发花白，也白得那么匀称好看。小时候他告诉我们如何学习，长大后他教我们如何做人。没有说教，姥爷只是用深入浅出的话语告诉我们夫妻之道、婆媳之道、为人父母之道。那时候，总觉得日子还很长，听姥爷教诲的次数还很多，不曾想姥爷也会老，也会说不出话来，也会，走。

记忆中的姥爷永远都是微笑着。也许是走过了太多坎坷，见过了太多风浪，晚年儿孙满堂的姥爷对家族成员取得的每一点成就都欣慰满足。每每提起，都是神采飞扬，满脸笑意，好像他的一生都是这么幸福过来的。

姥爷，您可不可以告诉我：走的时候，您在想什么？

姥爷，您是在想陪您走了一辈子风雨的姥姥吗？姥姥腿脚不便，但日日夜夜都在为您祷告，祈福上帝保佑平安喜乐，祈福天堂极乐无病无灾。“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您和姥姥心心念念，三生三世。

姥爷，您是在想让您操劳了一辈子的子孙晚辈吗？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金榜题名，成家立业，儿女双全，家庭和美，可否能让您欣慰宽心？

还是，您什么都没想。这近一个世纪的时光恍若过眼云烟，您只想忘掉尘世间的一切：降生的喜悦、成长的幸福、分离的伤悲、肉体的苦痛……然后，悄然离去。

“终究还是一个人，一个人静静地来又静静地走，不吵到任何人……”姥爷睡着了，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同往常一样，睡得深沉、安详，只是这一次，永无醒来。

……

这几天，我常常仰望星空，想象流星划过天际，星空从缤纷归于平淡，维持原始的静默与黑暗。我感慨生命之渺小，世间万物都在瞬息倏忽泯灭，从零开始，从零结束。也许，姥爷的一生就像流星划过，保留了永恒的光辉。

九十载春华秋实，姥爷用宽厚待人的处世之道收获了别样人生。

九十载辛酸苦辣，姥爷用严爱有加的朴实家风教育子孙正直做人。

九十载风雨历程，姥爷在平凡如斯的岁月里操守着自己的责任与品行。

九十载坎坷经历，姥爷用精诚不息的双手捍卫着一个家族的声望与荣光。

……

姥爷，您走了，您的音容笑貌却恍如昨日，散落在每一个角落。我知道，也许离开对您来说是个解脱。

一场道别该有多久？我想，一片落叶要有多伤心。

姥爷，一路走好！

外孙：童舜文    泣拜

写于姥爷出殡当日

2023年9月7日

癸卯年七月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