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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城午夜的上空,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就像一枚裹得紧紧的炮仗,遇点火星,便是惊天巨响。
我的心情,大抵如此。
观湖壹号的保安不一样,隔着窗,他的大衣看似裹得挺紧,岁月在脸上留下的刻痕却是张开的。
此刻眯着眼,窝在藤椅里,身子缩得像根豆芽。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整个身躯容于脚下的电暖扇之中。
我旁若无人地走进了这座号称富人区的小区,竟管步履蹒跚,找到18栋1单元502室,还是轻而易举。
对于一个下井之前曾在开锁公司做过一年学徒的我,不用钥匙进入室内,显然不值一提。
地面是热的,空气也是热的!
我轻轻提起门把手,慢慢将门闭合,然后将把手一点一点地松开,直至锁舌无声无息完全进入卡槽。
我闭上眼,再慢慢睁开,努力适应眼前的场景。
泛着亮光的真皮沙发,三开门的大冰箱,占了半面墙壁的液晶电视,呵呵!
我的目标,是卧室。尽可能地不发出声响。门虚掩着,虽然落地的高档双层窗帘巨厚,镂空处也挡不住皎洁的月光。
乳胶床垫上,一眼便认出那张让我心潮澎湃的脸。他是我的生死兄弟。那次矿难,虽然过去了三个多月,一经想起依然毛骨悚然。我不幸,失去了左脚;他万幸,胳膊只擦破了一点皮。
事后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想喝一碗娘亲熬制的腊八粥,无他。
我的人生,刚刚度过二十五个春秋,已不再完美。活着,有什么意义?我只想坐在热乎乎的炕上,喝一碗娘亲熬制的腊八粥,最后体会一下唇齿留香的感觉。
他没有回应,站那儿喃喃自语。说他不孝,母亲病危,需立刻手术,而他却交不起十万元押金的费用。一个独苗,真乃无用至极。他顿了顿,说其实只是一步难,母亲有医保,最多半个月,出院立返。
我发现他的眼圈红了,甚至连藏在口袋里的手指,都在发颤。我的心也在颤,当即给了他十万,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用一只脚的代价换来的。我说,只要不耽误我回家喝腊八粥。他说没问题。那是九月初。
半个月,没有给他打电话。一个月,我鼓起勇气给他打了电话。在矿上,很难找到一个装了义肢还能胜任的工作。他的的电话为空号。
他失踪了,就像我那只左脚板,自从在人群中匆匆看了一眼后,从此无影无踪。
人一旦到了破釜沉舟的地步,好像一切都不是事。第一次进观湖壹号是农历冬月初五。我清晰地记得那天他见到我异常惊喜的表情。
他说手机丢了,记不住我的号码,正准备去矿上找我。他说母亲术后有了并发症,目前还在治疗中,一周后才能出院,钱最多一周还。
只要不耽误回家喝腊八粥,什么原因并不重要。他说我的腿脚不便,以后不要来这儿了,相信他,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兄弟。重点是,这儿是他朋友家,不是他的家。
这儿确实不像他的家,以前他的媳妇儿、孩子的照片都见过。相比这屋里的女人,除了年轻一点外,还要媚一点,凶一点。
不管谁的家,能找到兄弟就好。他给了我新号码并要了我的银行卡号,让我安心回去等消息就成。这一周,夜夜做梦唇齿留香,但没有梦到他的新号码又成了空号。
我又来了,义无反顾。那个媚女人隔着猫眼凶我,说这是她的家,如果我胆敢再来骚扰,她就报警。
骚扰?格外的刺耳!腊八了,买不起回家的车票,体会不了唇齿留香的味道,不来这儿,还能去哪?
他的脸上,洋溢着鸾颠凤倒的满足。与他相拥而眠的,就是那位要报警的女人。我接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转身向厨房走去。
生死兄弟嘛,就要一生一世一起走。我决定,带着我兄弟一起回家喝腊八粥。
我打开了煤气开关,躺在了客厅里软乎乎的真皮沙发上,那滋滋声像姥姥的摇篮曲一样美妙。
我沉醉其中,看到了炊烟袅袅升起的小屋,看到了娘亲站在门口向我招手微笑。我大声喊着娘亲,不顾一切地跑了过去,忽然有“嘤嘤”的哭声在耳边萦绕……
怎么会有婴儿的哭声?我忽地清醒过来,幻觉?不像,声音虽小,却真切。
想起身,却没有一点儿力气。我竖起耳朵,努力辨别声音的方向,发现竟来自卧室。
刚刚,卧室里并没发现有婴儿!驱力论认为,好奇心是一种内驱力,得不到满足就会抓耳挠腮浑身不舒服。
我屏住呼吸,试着扯下沙发巾。哈哈,竟然扯了下来。
我堵住口鼻,扶着沙发慢慢坐起。稍顷,竟站了起来,我摇晃着向卧室走去,发见了他那双冒着寒气的眼睛。
他动弹不得,如果能动弹的话,早扑了过来;他说不出话,如果能说出话,一定声如雷鸣。我倚在门上,捂着口鼻,像戏猴一样欣赏着我的杰作。
嘤嘤的哭声又起,虽然微乎其微,我才发现,窗台下竟然有个婴儿床。
他们怎么配有孩子呢?我的注意力被孩子的哭声所吸引。
他的眼神恐怖至极,似一把张满弓的利箭,随着我蹒跚的脚步移动。
怕,就不来了。我嘴角上扬,眼睛里装满了挑衅。
我的手就要触到婴儿的脸了,他的嘴里发出了狼一般低沉的哀鸣。
呵呵!我掀开遮住婴儿口鼻的围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床头柜上的台灯,其实出手的速度远比我想象的要慢上十倍,不止。但我确确实实抓住了那把台灯,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砰!镂空处,绚丽的烟花在空中绽开,映照在婴儿的脸上,像初绽的蓓蕾。每一朵蓓蕾都应有机会绽放,我再次坚定了信念。
我试了试,却无力提起,最终对台灯放了手,然后闭上眼,用尽全力往镂空处撞去。
哗啦!头皮撕裂般的痛,一股冷气涌入。我嗅了嗅,嗯,是硝烟的味道,确凿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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