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八方地有八荒,就数帝君的碧海苍灵最为灵泽深厚。山青水碧间琼花玉树交错而生的碧海苍灵位于天之尽头,连绵仙山间围出一汪碧海灵泉,也有半个北海大,最为神妙之处是,在浩淼灵泉中竟如陆地般长出各色花木,且有鸟雀栖息,花木最深处矗起一座巍峨石宫,正正立于灵泉正中。如此仙山妙景必能令赴宴的仙者们见之忘俗,观之忘忧。只有一点,即灵泉中的石宫因仙气太重而稍显喜气不足,不过好在操持婚宴的重霖仙官够尽心,早已安排了灯笼和彩绦,将这格局铺排得很是喜庆。
三月初四当日倒着实是个好日子,天光尤其和暖,显得碧海苍灵的诸景尤为曼妙,令前来赴宴的仙者无不赞叹。
虽是补的成亲宴,但重霖及她娘亲都十分上心,成亲所需的繁杂礼制除开同祭天地这一项,其他皆一应安排了。
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啊,即便是像她们这种活的年岁以“万”来计算的神仙,依然会时不时感慨一番。姑姑大婚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呢,如今,竟也轮到了自己。
与白浅大婚时所穿的白色婚服不同,凤九着得是一身紫色凤袍,其上云纹皆以上等银线绣制而成,那狐尾草的图样占了不小的篇幅。领口的蝴蝶扣像当年太晨宫沐风蝶,好像下一刻就欲翩翩起舞。几串自肩垂下的珍珠流苏即便是在只有莲蓬灯的狐狸洞里也能炫彩夺目。
凤九婚服今日的小九格外不同,仿佛再也不是那个摸鱼捉鸟、跑东跑西的青丘混世大魔王,至于是什么缘由呢,许是这婚服太过雍容华贵,与她平日的装扮着实不符,又许是她素面朝天惯了,乍施粉黛,可不就如换个人一般。“没想到我竟也能有如此温婉大气的一面。”凤九瞧着镜中的自己颇有些得意。一得意吧就容易忘形,这不,摇头晃脑的小殿下终于把九条狐狸尾巴也给摇出来了。直到她娘亲抬手打掉她现出的原身,轻斥她都要出嫁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却藏不住一脸的慈爱。之后,娘亲又语重心长地同她说那些礼制的规矩,她虽觉得有些麻烦,但心中其实也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八荒众神皆早早赶来赴宴,连一向爱拿架子的天君都抵着时辰到了,眼看吉时一刻一刻逼近,东华却仍杳无人影。她有点慌了,倒不仅仅是怕误了吉时,对于那些虚礼她其实并不很看重,她更担心的是,帝君会反悔。以前就常听小叔他们说“九天神女谁没有爱慕过帝君”,既然有这么多选择,帝君真的甘心愿意收我这只小狐狸为帝后吗?哎呀,白凤九,快别胡思乱想了。急迅拍了下脑门,可好像力道没控制住,吃痛地叫了一声。
“小白。”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声而来的是一股沁人的白檀香,凤九猛然回身,一袭紫袍映入眼角,悬起的心终于落下。四目相对之时,两人皆有一瞬的失神,盛装后的对方很耀眼,耀眼得眼里再看不见旁的人。
比起他平日里穿的紫衫,此时他身上的紫色华服成色更明亮,对襟和平袖上多了金丝花的绣样,衣褶处亦有珍珠点缀,看着也更有分量许多。本来就不俗的容貌,再加之周身那无法抵挡的气势,让人移不开眼。这便是她求了两千多年好不容易求得的东华帝君,实在难以想象有一日竟能将他从三清幻境里拉入十丈红尘,思于此,不禁对自己生出钦佩之意。向她走来的每一步都优雅沉静,直至那颀长的身形端立于她面前 。从前在阿兰若之梦,顶着息泽和阿兰若的名字,他们方能稍稍安心做一对寻常夫妻。却从不曾想,她与东华在这个属于他们的真实仙界里也能去到一处。
仙乐缥缈中,修长的手指拂过她额前微翘的几缕发丝,东华淡声道:“小白,你在想什么?”
神思归位,但灵台还尚未恢复清明。
凤九一时没想起该如何措辞,微启红唇却只道出一半的话:“我在想你…”然这一半的话帝君却未觉有何不妥,闻言轻笑,“夫人这样挂念我,本君很欣慰。”尽管夫人这个称呼已不是第一次听见,她仍会感到惊诧。
他还是息泽的时候,斜倚在榻上,单手支颐,气定神闲地说:“我看今日庭院的睡莲长得甚好,夫人陪我一同去赏花如何?”那日的莲花开得格外好,碧色的池水浮起朵朵睡莲,花展连绵至无穷处,如此繁盛,她在九重天和青丘都不曾见过。
她倏忽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恍如隔世。“帝君,从今往后你真的是我的夫君了吗?”的确,一路走来,他们之间,太多误会了,有些解释不清,有些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也难怪她这样茫然,于是他轻轻握起她的手,眼里注满了坚定:“是的,永生永世。”她动了动睫毛,脸上绽出一个灿烂的笑,那样的明艳动人。
重霖见今日的主角已到齐,便向二人走去,请示帝君是否通传众仙一声,正式开宴。东华轻甩了一下衣袖,微微颔首。重霖仙官先行至大殿中央,知会了众仙者盛典即将开始。殿内即刻换上了极为正统的仙乐。丝竹之声旋而复起,只见帝君正牵着他亲选的帝后缓缓从廊中走来。
佛铃花海明明从廊下到殿央也不过几丈,凤九却觉得这是她一生走过最远的路,每走一步眼前都能忆出一个场景,而这些幻景也都有个共性。无论是在梵音谷时为得频婆果而辛苦准备的宗学竞技赛,还是入梦后看过最美的月令花,还有那个轰动王城的女儿节,亦或是趴于六角亭小憩的小狐狸…那个共性就是,所有的一切都与他参与。之前成玉给她看的一些戏本子里面,她记得有一句话这样说得:“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我定奉陪到底。”当时读到,她还想也不知是哪个文人如此酸气,但这话,用到此时倒是不错。
就这样她与帝君在声势浩然的敬贺声中走上石宫中央的紫金白玉云台。二人举起酒杯,面朝两侧的尊神仙者,东华略带威严的声音绕梁响起:“感谢诸位参加本君的喜宴,自在畅饮即可,不必拘谨。”本是一番邀酒词被帝君说得威势十足,可怜那些小神仙们又岂敢真正地自在起来呢。
原著:《三生三世枕上书》
作者:唐七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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