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书
1.
我转身回房，父亲仍在沉睡
他把自己订在墙上，一订就是十五年
他对着我微微笑了十五年
我又起身走进夜晚，铺开一些纸张
一个人照着镜子画自己，也画微笑
我画出一头吃草的水牛对我笑
这头水牛系在乡野多年，多像他
不挑食，不改性情，也从不发泄
2.
哦！故国的人，你一直在提灯
你一直照看着一个村庄的命运
每天坚持替病痛的人洗澡
不知疲烦地，热好他们的茶
你也以美丽吸引我，用一生
不停的问候，拱手让我于幸福
你送我绣花锦囊，少女般的内心
和一些已经开花的野树果子
渐次将这些美好的事情相赠于我
你说，要替我赶走枝头上的乌鸦
替我看好一场新割的麦子
你说要摘来一大片阳光照耀我
你一直惦记着我的病
你曾经让我放弃一头水牛
去得一片山坡
3.
可我们就是从世间走来的一行人
哪怕远离泥土，也要往山野靠
再走千里路，也不忘融入万万水
也总会遇见一匹快走的马，踏去清秋
它奔驰杀敌，一路踢翻乾坤
腾出我曾经住过的房间吧！
当我抛弃纸和笔时的那一天
我就出门做一个流浪汉，或是酒鬼
每天可以去赶走路边的麻雀
同时必将也被别人无情地驱赶
我会报以他们傻笑和痴狂
我想我会结交一些虫子，病毒的后裔
我破破烂烂，踉跄之人
必定惹来祸根，必将向一只宠物道歉
我扔下的瓶瓶罐罐，粉碎如我心
我必须是一个悲伤的人么
那些年，我的身体一直低于嘲讽
低于一粒灰尘
4.
可是，我还在日复一日转动齿轮
需要背影配合着弯曲，弯成中年的腰
我把白天的汗水放进防腐剂
我擦洗阳光，为送与他们合格的惊喜
父辈仍在说干涸，这些人如此小心翼翼
把一颗药丸，战战兢兢和着泪水咽下
其实，做诗的人一直在贩卖血汗
在田野上活成那些绿着的人
而我没有忘记用一张白纸，画自己
画一头水牛不倦于在人世间奔命
关于热爱，我顺便说起了我的前半生
把一个日子重复着一万遍，不重样
把一个人爱了六千回，不变心
而我的后半生，也一定是如此类推
重复着这一万遍和六千回
5.
我曾以诗歌的名义一次次爬上月亮
把一百首赞歌唱响在诗国宫殿
对着千千万万不知所措的耳朵
我喊出了阳光灿烂，也喊来了风来雨往
我喊回了一头水牛默默转身，又离去
喊醒了一个流浪人无法深睡的梦
最后，我喊痛了孩子，也喊哭了爹娘
我喊了这么久，他们只觉得吵闹
我还是一样从路边醒来，只有饥饿
我一样会去认识陌生的飞禽走兽
我已经把每个醒来的黑夜掏空
把黑夫人的心事一一摸透
现在，我可以不顾伦理就裸奔
当秋风吹拢了黄沙一堆时
我会小心走过去，将中间垒起的部分
熟练地做成自己的坟茔
2020/3/20写于湖北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