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高耸的烟囱

（一）

这是只是一个小村庄，古朴，醇厚，村庄里的人们都安然都劳作，靠着勤劳的双手把自己以及家人养活。生活不富裕，但安静平和。

这只是村庄里一个普通的家庭，老塔，四十来岁，是一家之主，和老伴老桑带着一双儿女靠着祖上的六七亩田地过日子，儿女都上了初中。日子算是比较贫穷，但安静。

每日早晚，村里的每家每户陆陆续续升起的烟火，向人们展示着这里安静祥和的生活，日子虽然不富裕。

在中国这样的村子里，要发展富裕起来，得靠国家的政策扶持。

中国社会已经进入了二十一世纪，国家也重视了农村的发展，这不，国家根据农村地区的土地情况，在老塔所在的市镇乡村下达政策，发起了种植经济作物的潮流，种的经济作物就是甘蔗，以此来发展农村经济。每乡每镇都要有种植面积规划的任务，政策优惠是，初步种植的农村家庭都减免甘蔗种子费，所种植的甘蔗种都由政府方面提供，而初步的甘蔗价格是300块钱一吨。

政策一开始下来，村里的人都是持着一种观望的态度，拿着那几亩田地来种这难咬得动的甘蔗，到时如果护理不当，得不到什么钱，得不偿失，还不如种着那几亩玉米来得实在，种多的玉米，吃不完可以卖钱，不卖也可以拿来多喂养几头猪。一块地，要是种上甘蔗，一年才收成一次，如果是玉米，一年收获两次，看得到的实在。

由于那些看不到的未知，村里的人不敢轻易去尝试，保守是一种不带任何风险的选择。

 

（二）

在很多事情上，你总会遇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在村长及村支书的强力带头宣传下，第一年有了三五家开种起了甘蔗，老塔，就是其中一个。

在政府的一些政策扶持与技术指导下，第一年的甘蔗长势不差，每亩有八九吨甘蔗左右，一亩的甘蔗可以得到2400块钱的收入，比种两季的玉米多出500~600块。村里的人开始看到了甜头，老塔也看到了盼头，富裕就像初升的太阳，从遥远的东方冒出了许些微光。

第二年，增加种植的农户增多，面积也增广了。老塔又补增了五六亩甘蔗。好日子正在向这些勤劳的村民招手。

由于政府的扶持以及市场上蔗糖的需求量激增，两三年的光景，这个乡镇的村庄把所有的旱地都种上了甘蔗，而甘蔗的价格也相对应地有了些提升。

由于附近的村庄都种上了甘蔗，要运输到市里的糖厂榨汁，运输拥挤，政府决定在这些乡镇村庄的最佳路段投资新建一个糖厂，让糖厂靠近甘蔗资源地，以此来降低运输成本，分散运输紧张及工厂疲软的态势。

 

（三）

一个糖厂，就在老塔他们隔壁村庄开始动工建立起来了。

为了多赚一些钱给刚上高中的两个孩子，老塔报名参加了糖厂建设的工程队。项目主管工程师在适宜的路段规划好了糖厂的建设，在开种甘蔗的第四年春天，动工了。

工程师带来的建设队伍，加上在就近村庄召集的建设施工队，建设浩浩荡荡地开始了，预计要不了半年时间，糖厂久可以基本建成投入使用了。十月份，所有工程都基本建成，就等着验收投入使用了。看着那高耸如云具有标志性的百米烟囱，老塔和工友们都会心地笑了，那可是他们奔向小康生活的象征啊，富裕生活的画面逐渐在他们眼前浮现……

在收拾新建糖厂的的后期，糖厂的投资负责人全面检查了各项建设项目，最后发言人宣布说，厂房所有设施都能完好地完成，但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需要重新改动的是，那高高耸立的烟囱，顶端的一处砖砌得不符合规格，会极大地影响到糖厂的烧炉运作效率。需要一个工人爬到烟囱顶端修改重砌。

 

（四）

所有施工队的工人，有谁会愿意爬上那高耸的烟囱去施工呢，爬上爬下，威胁到的可是生命。所有的工人都沉默了，为了能合格竣工，所有的负责人开了个紧急会议，讨论解决方案。

第二天，所有的施工队的工人都被召集了出来，这也包括老塔在内。发言人宣读了经过讨论的解决方案：需要工人上去修整，酬劳，修整好下来便可以得到酬金30万；而在上去之前，需签下生死状，死伤理赔最高不过50万。

第一天，有一个人拿回了30万，工营中一片躁动。

第二天，工程师说，前一天上去修砌的人没有修砌合格，需要另砌。安静了一会儿，从施工队中出来了一个工人，是老塔的邻居阿四。老塔心里一颤，怎么……阿四身上带了施工材料，大胆地爬了上去，百米高的烟囱，阿四毫无畏惧地上去……这一过程花了整整两个小时，老塔心里也揪了两个小时，直到阿四安全返回地面。有人羡慕第二个拿30万块钱的人，有人惋惜自己不够大胆。在人群中，老塔看到老板的神情，从阿四站出来的兴奋，切换到阿四下来后的黯淡，他实在看不懂。

晚上收工，阿四捧回了30万块钱，整整一个大手提包。阿四对老塔说，他将用那笔做一幢漂亮的小洋房，然后到第二年把他的小女儿送到市里去念书。晚上睡觉老塔想着阿四的话，看着那黑漆漆的屋顶，上面铺的可是薄薄的瓦片，每逢刮大风下大雨时，屋顶的瓦片必定被掀翻一大片，天晴才能爬上去修补……转而想到他过两年就要高考的一对儿女，在学校省吃俭用，比同龄的孩子都要瘦小……想到这儿老塔心里特不是滋味。

第三天，工程师在工营里说，阿四上去修砌的还是不合格，还是差那么一点点。老板在一旁，很焦急。工营乱哄哄一阵过后，老塔有点犹豫地站出来了。工程师具体地跟老塔讲了修砌的细节，加上老板强调的一些问题，老塔认真听了足足二十分钟。

老塔背着修砌材料上去了，小心翼翼。阳光下，老塔的影子是那么的孤独。底下的工人在躁动，爬上这百米高烟囱的人，将会在一夜之间富裕，人们渴望金钱，渴望富裕，渴望，那安稳舒适的生活。老塔像一条毛毛虫似的，一点点地蠕动到烟囱的顶端，开始认真听着工程师的指示，拆砖，切砖……修砌完整，老塔站直了身，在底下人的眼里，渺小得像一只停在高山顶最挺拔大树尖头的麻雀。

老塔终于做完，准备爬下来，可是这一次，他却不是像刚上去时那般小心稳健。可能是因为一阵风，或是因为站在高处的眩晕，他刚迈出脚，整个人便从烟囱顶端滑落而下……底下一片哗然……

麻雀飞走了，老塔跌落了，躺在地上的他，血肉模糊……看到这一幕，阿四吓得说不出话……

 

（五）

听到消息，老桑昏倒了，两个孩子在瞬间失去了最强大的依靠……

在阿四等邻里的帮忙下，老塔的后事不出两天料理完毕。老塔走了，他的那座瓦房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的阴影下，村里一股奇怪的气味在人群间腾升……

两个月后，糖厂宣布合格竣工。阿四从糖厂相关负责人那边背回一个大黑袋子，交到老桑那里，说到，这是老塔的工钱，一共60万……抱着那钱，老桑泣不成声……

 

（六）

第二年冬天，糖厂正式投入使用，一辆辆大卡车进进出出，一片繁华的景象……

阿四建起了新楼房，租出了田地，开起了大卡车，加入了甘蔗运输队，给村里及附近村庄运输甘蔗，送到新投入使用的糖厂。

在一次运送甘蔗到厂里，阿四在厂里的厕所无意中听到这样的对话，甲说：我们老板要大赚了，现在糖厂就近源地，越来越多的农民都种起了甘蔗……乙回到：那是，当初建厂时可是见了红的，据说老板找人算过，只有见了红，这糖厂才能红红火火……

阿四开车出糖厂时，总是忍不住一次次望向那冒着白烟的高高耸立的烟囱，脑中不断盘旋着那句话：只有见了红，糖厂才能红红火火……

只有见了红，糖厂的生意才红红火火。

那高高耸立的烟囱，那富裕生活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