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上）

我妈属鼠，今年虚岁六十九了，一提起来我就感叹，原来母亲也有一天会老。

记得小时候，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在一起猜谁的爸妈多大了，然后就发现，原来我们的爸妈都差不多大，而我们也都差不多大。那时大概是母亲三十七八岁的样子。在当时的我看来，世界就是这样的，母亲天然三十多岁，外婆本来就满头白发，而我自己呢，可能就应该是个小孩子。那时好像好认真想过，觉得上天把我安排成个孩子还不错，还可以到处跑着玩儿。

小时候觉得我妈很臭美，因为她有很多双或肉色或淡绿色的尼龙丝袜，一双卷成一团，放在一个大大的塑料袋里。每次看到那些袜子我就想着快点长大吧，我就能穿那些袜子了。现在想想，那时的妈妈可能也就这点小奢侈吧。她没有好衣服，没有漂亮鞋子，更不用说好看的包包了。可就是这点小奢侈，还遭到我的妒忌。

现在的我，回家总能看到饭菜已经摆上桌，老妈总是盯着我下班的时间准备好午饭。小时候，天天放学就往家跑，饿呀！跑到家第一句话就问:妈，今天啥饭？饿死我了！但往往，这时候的母亲正在灶台前忙碌，手里沾点凉水，从盆里揪出一块玉米面，两手空着掌心相对拍着，拍几下，左手拿开，右手划出一道弧线，这块被拍扁扁的椭圆状的玉米面就粘在锅边上了。如法炮制，半盆玉米面就变成一圈饼子贴在放了瓦质的饭蒸子周围了。于是继续烧火。我就围着锅台抱怨:妈你做饭咋这晚哪？我忒饿。考验老妈心情的时候到了，如果妈心情好，她就柔声安慰我说:“贴饼子快着呢，搁锅儿就熟。”那时我还不懂啥叫夸张，想:搁锅就熟，已经搁里边儿了，怎么还没熟啊？于是断定妈在骗人。如果老妈那天心情不美丽，她就低低地吼道:“饿，饿了吃我！”

小时候妈做饭，总是着急忙慌、风风火火的。我也总是抱怨她饭晚，害得我挨饿。后来渐渐发现，妈不仅做饭比左邻右舍的婶子大妈晚，而且总也没时间在家陪我们姐俩待会儿。我爸从小没妈，所以我们看人家奶奶疼爱孙子孙女儿的样子，只好看看。那时，就盼着我妈也能跟别人的妈妈、奶奶一起，在大门外的石头上坐会儿，我和妹妹就也能像别人家娃一样围着妈，跑来跑去的玩会儿。

大多数时候，我那都是奢望。后来，我上三年级了，才渐渐明白我妈是每天吃了早饭就下地，大中午才跑回来匆忙做饭，吃完饭又去地里干活儿了。之所以那时明白了，是因为妈妈开始教我帮她做饭，说实在忙不过来，下地晚点回来，让我给妹妹做饭吃。我于是简单的会了几样，但特别不愿意做，谁不想到家就吃？那时困扰我多年的问题就是:为啥我家地里总有活儿干？别人的妈咋有时间陪孩子玩会儿，赶个集，缝个沙包，聚在街上聊会天儿？那时就只觉得自己太委屈，太不幸了。真的，那时一点都不想到妈有多忙、多累。直到我长大了，才明白，别人家的活儿是两个人干；而我家，爸爸长期在外面上班，早出晚归，家里地里的活儿，都是我妈一个人干，那时家里有七八亩地，妈又对地上心，活儿自然没完没了。

早在二十年前，老妈五十来岁的时候，就得了腰间盘突出，那时，她疼得站不了，躺不下，着实吓坏了一家人。到处求医问药，几年之后，才渐渐疼得轻了，但这病却也长身上了。一旦遇到变天儿或是累着了，老妈总是敲着自己的腰。

妈的病是累出来的。爸妈结婚时白手起家，总想快点赚钱翻过身来。爸在外边上班赚钱，妈就一个人收拾那么多地，外带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妈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