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和爱人回到山东婆家,第一天还且能维持住城里工作人的形象,次日的样子就会跟村里的妇女们不相上下了。素面朝天,拖拉一双布鞋,罩着肥袍大褂,发型更是胡乱。这里似乎也没人理睬你长什么样儿,穿啥戴啥。大冬天你倘是裹着一条飘逸长裙,怕只能从她们的眼神里寻得到同情诧异的目光,她们只会劝你赶紧换上一条大棉裤护住膝盖骨。
样子松散不说,更让我不能适应的是连头脑也会放空。饿了就去吃,困了倒头便睡。欲望和杂念在这里突然神奇般消逝殆尽。你会久久地坐在屋前的板凳上,仰望着院落里那一方天,直至把几片闲散的云朵追得无处可去。你会摸着狗子对上半天话,问它想不想跟着一起回城。又暗自叹息它长得太土气,若是去了城里必定会受到那些宠物狗们的歧视,那些富婆富家女定是不拿正眼去瞧瞧它的,且不如呆在这大山里头自在。你还会无聊地观察到一只公鸡猛然间欺负一只母鸡,它雄赳赳气昂昂地俨然一幅妻妾成群的霸道小样。你也会忽然想到铭心的一个人,但也只是过电般一闪而过,可有可无了。你呆视着牛棚里的老黄牛反反复复地咀嚼着,直至嘴巴周围泛着一圈白沫。头顶的梨花,桃花,杏花上的蜂子们忙忙活活着,可是竟然想不出半句中意的诗句来。
绕村巷里走上一圈,人们自顾自地在房前屋后做着些家事,有认识的,一边笑着招呼一声,回来了!一边赶紧拽着身旁的孩子说快叫大娘,婶子。孩子则涨着红扑扑的小脸,羞涩地喊叫我一声。这个时候总后悔不像个长辈样儿,没能带着一包糖果来村里闲逛。遇到些不认识的人,也是稍微打量一下这个外客,又匆匆地赶路去了。我真是暗自惊讶他们的淡定,半里村或许是早已忘记我是几年前来过的吧!倒像我是这里久住着的一位村妇,只是偶尔外出办事回家了一样。
日子突然慢了下来,钟表上的指针像是朝后拨拉了半圈。夕阳晃悠悠地慢慢滑下了山坡,不远处弥漫着袅袅升起的炊烟。整个村落被暮色笼罩起来了。
回到家时,九十一岁的奶奶已经在灶台前摆好了饭菜,土灶里的柴火劈劈啪啪燃烧着,不时地向外溅出些火星子。晚饭后祖孙四代围坐在堂屋里的大茶几边上闲聊,奶奶端详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说她还想抱重重孙,我们一下子大笑了起来。这个任务,不用说,落在了我的尚不满十六周岁的儿子身上。想着自己岂不是要当个年轻的婆婆了,也不由得暗自欢喜起来。
晚饭后我执意回了县城去住,车子行驶在乡村公路上。路两旁刚刚发芽的杨树随着灯光齐整儿地向后退去,透过天窗瞅着又大又圆的月亮盘子,我呐呐地自言自语着,为什么这里的时间像是凝固了呢?
爱人长叹一声,因为山中无岁月啊。
2017,4,5
如歌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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