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是风铃清脆、干净的声音。

叶甄醒了过来，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等眼前的一切变得清晰了，她感到十分的失望。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重新闭上了眼睛。回到现实世界，根本毫无意义。

“叶甄？叶甄，我知道你醒过来了。”是楷的声音。

楷是叶甄的心理医生，为叶甄展开心理治疗已经半年多了。此刻，他坐在睡眠沙发旁边的皮椅上，观察着叶甄。

叶甄轻轻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她拒绝与楷交谈。她越来越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做什么见鬼的心理咨询！

这已经是她第六次被催眠了。楷在尝试让她走进自己的内心深处，他想帮她挖出那些被她刻意隐藏的记忆，希望可以尽快为她找到症结所在。可是，至今没有一次是成功的。她还是封闭了自己。

“叶甄，你转过来看着我。”楷耐心地呼唤着她。

叶甄无动于衷。她觉得悲哀，但是这不是他的错。

“叶甄，我们不需要着急，毕竟你每个月只来我这里一次，我们的进展是在你最舒适、最愿意接受的节奏下进行的。所以，相信我，不要着急，好吗？你要放松下来，你要足够地信任我。叶甄？”

叶甄此刻想的是，如果她再度睡去，自愿地睡去，梦境是否就会变得不一样了？至于楷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好吧，叶甄，我不逼你。你先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什么时候你想重新面对我，你再给我提示。”

楷望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抿了抿嘴唇。她是他见过的，把自己封锁得最严实的患者，同时也是最不信任他的患者。

一个主动上门找他进行心理咨询与治疗的人，却又极度不信任咨询师，她本身就是一个矛盾体。可是，这样的矛盾体，对于一个心理治疗师来说是有致命诱惑的。

当下最重要的，就是要一点点走进她，获取来自她内心的支持与信任。而这，最是急不得的。

楷说完最后那句话，起身来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今天的治疗结果敲进电脑档案里。

叶甄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却管不住已经清醒的大脑。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嘛。是睁开眼起身，然后跟楷挥挥手说“下个月见”？还是就这样赖死在这里？反正出了这个办公室，她也没有兴致去往哪里。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把双脚放进地板的拖鞋里，举起手把手腕上的橡皮筋套进大波浪长发里，绕了两圈把头发捆在脑后。这下，白皙的脸显得透亮起来了，有了光泽，就有了生气。

“我走了。你忙吧。”她径自向门口走去。

楷停下敲打键盘的双手，抬头望着她的侧影。好纤细啊！眼前这个女人。

“去吧。随时保持电话联系。”这话他说了第6遍了，但是，她从来没有主动跟他联系过。只会在就诊日准时出现。

跟往常一样，叶甄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头。她在门外的鞋柜上换上自己的高跟鞋，然后把额头前面的刘海往两边拨弄了一下，便离开了。

她在大厦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繁酒吧，谢谢。”

每次从楷那里出来，她都会去这个酒吧。至于为什么只去这个酒吧，她也说不上来。不过那里有一款鸡尾酒，是她每次必点的，叫“空”。

她这样的女人踏入酒吧，总会引得身边的人侧目关注的。但她孤独冷傲，目光从来不会扫往周边。酒吧的服务生们早已习以为常，所以，每次只要见到她来了，便会直接把她引到最里面的角落。那是个单人卡位的角落，在吧台的最右边，拐角处有一个巨大的圆柱子，挡住了左右的视线。

今晚的调酒师是文庆，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长得很帅气，耳朵上戴了一只钻石耳钉。

“老样子吧，叶甄？”他来到叶甄对面，看着她。

“嗯。”叶甄点点头，从手抓包里拿出一盒黄金叶，抽了一根出来。

文庆立即递上打火机，为她点着香烟。她吸了一口，轻轻地吐出一缕白雾。“你太倔了，我说了多少次，叫我姐。”她在烟灰缸里弹了弹，并没有望向文庆。

“你管我，我乐意。”文庆也不跟她辩解，转身去为她准备喝的。

他就是明目张大的喜欢她，也喜欢叫她的全名，怎么了？这是他的权力。有一回，面对叶甄的拒绝，他理直气壮地说“我偏就喜欢你！喜欢你又不犯法，我也没碍着你，你是我谁啊？管我乐不乐意？”，那无理取闹的犟，让叶甄没气力辩驳回去。小孩子一个，算了。她跟自己说。

过了一会，文庆把“空”推到叶甄的面前，轻轻敲了敲台面。

叶甄伸手接过，把杯子送到嘴边抿了一口。一股咸涩的味道瞬间滑过嘴唇，接着在舌头上绽放出浓郁的香甜，留存了好一会，等咽下喉咙之后，又变得苦苦的，最后是甘甘的，然后一下子就什么感觉都消失了。喝的每一口“空”都是奇妙的。

即将空杯的时候，文庆给她递过来一块巧克力。

叶甄把它含在嘴里，从包里掏了两张钞票压在杯子底下，又把剩余的“空”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离开了。

文庆看着她离开，在她身后喊，“叶甄，路上注意安全。”

叶甄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就走了。

踏出酒吧的大门，夜已经深了。夜风吹了过来，叶甄下意识地“嘶”了一声，拢了拢毛衣长开衫，裹紧自己。

这时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挡在她的身前。

“叶甄！果然是你！”来人的声音随着对她身份的确认，兴奋地扬了起来。

叶甄懒懒地抬了一下眼。一个男人，不认识，也没兴趣认识。

她往边上躲开。

男人伸手拉住了她。

叶甄眉头皱了一下！她最烦男人的纠缠。

她用力一甩，迈大步往路边走。

“叶甄，你停下！你看看我是谁！”男人音量加重。

叶甄才懒得理会。她要赶在“空”发挥作用之前回到家。

“叶甄！”男人冲上来，再次拉住她，这次力道刚刚好，既阻止了叶甄前行，又没有把她弄疼了。

“干什么？！”叶甄不耐烦地冲来人低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