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天是湛蓝的,夜晚的星星是不用望远镜看的,人们之间的交流还不太需要互联网的,从乡村到城市的路上是可以有马车的。
岁月总是悄无声息地让我们失去了什么,改变了什么,获得了什么,明白了什么,当我们还在困惑什么是岁月时,我们已经成为岁月的一部分了,岁月就是这样爱和我们开玩笑……
对创作一无所知的我努力敲打着二十六键,只为不想在自己老了的时候回忆以前却是一片空白,那些现在已不在的人和我一起发生过的故事,那些健在的人正在发生的故事,还有那些还没有遇到的人和将要发生的故事,把那些美好的瞬间记录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自己写的翻出来看一看,至少这些故事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消失殆尽了。
两个爷爷
我的二爷
他的笑就像冬天里和煦的太阳。
其实小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因为有两个爷爷而不解过,所以也从来没有问过任何人为什么我有两个爷爷,就这样我和他们的故事开始了 。
从我记事起二爷就已经没有牙齿了,用我那的土话就是没牙婆,所以每次吃糖吃多了不刷牙我妈就说“以后不刷牙就和你爷爷二爷那样没牙,看你以后怎么吃好吃的。”怪不得每次饭点去他们屋里的时候吃的都是些软的东西,硬的也是要热水泡过之后才能吃。
自行车在那个年代车座与把手之间有一条长长的铁杆,二爷擅长骑自行车,他总是把一个布袋搭在铁杆上固定起来,用来给我装书或者别的什么,正好有年暑假姐姐教会我骑自行车,可是家里只有二爷的那辆老年车所以只能没事的时候骑那个来练练手,真的是no作no带,正巧有天下完雨路面坑坑洼洼的都是水坑,我非要逞能让二爷走着我骑着去上学,毕竟当年还是太小,自行车高大又难上,主要还是我矮,我猛地一跳上车便开始用力蹬,就这样我摇摇晃晃的在前面骑,二爷在后面不急不慢的跟在我后面,自己村还没骑出去正好遇到一个大水坑,猛的不留神啪一下人没掉水坑里书倒是很给力的全飞到水坑里了,二爷三步两步地敢来笑话我说“这次可是骑个够了。”
我家屋后面就是十字路口,尤其是夏天一到晚上,路灯到点开了,爱热闹的人们就不请自来了,二爷虽不算爱凑热闹的人,但他总是等到人群散去或者人还没来之前,掀起他的背心让我给他揉肩捶背,所以我现在娴熟的手法也是从他这个试验练来的,捏肉也算是一部分,老人的肉就是赶不上年轻人,真的是很松驰,当时的我还是个小屁孩就是没有耐性,按上几分钟就嫌累了,现在后悔当初没能多按几下,现在我妈时不时的让我给她按了。二爷总是让我当他和村里一个奶奶的传话员,每次都让我捎信和对方说要去看他(她)了,其实我也一直好奇他们在一起聊什么,那个奶奶每次让我捎信时总是塞给我很多好吃的,嘿嘿嘿,所以我还是很愿意干这种事的,毕竟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呢,小时候的思想总是这么单纯,从不计较得失。
二爷是一个不诚实的男人,他这个谎差点骗了我一辈子。那天我心血来潮,看爷爷屋里墙上挂着的老照片,发现虽然奶奶去世了但是毕竟有照片啊,可是二爷应该也有二奶奶啊,可是我为什么从来没见过呢,然后我就愚蠢的问他,为什么爷爷有奶奶,可是二爷爷没有二奶奶啊,二爷不假思索的和我说因为你二奶奶在结婚的时候出了车祸,被摩托车撞死了,他说的那么淡定,脸上丝毫看不出情感的变化,我就这么信了,而且也没什么好怀疑的,这个谎直到二爷去世后很久很久,妈妈有次和别人聊天谈关于对象话题的时候和我说,别向你二爷一样找不到对象,自己一个人过,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二爷也是结过婚的人,他的妻子在他婚后不就就得病去世了,膝下无子,这才是他和我们一起生活的原因,这样一想,我爷爷当时和奶奶还有他一起生活,不离不弃,也是挺不容易的,而且我二爷从此也没有娶过别人,他还和我爷爷的孩子们一块生存,也许是对亡妻念念不忘,或者是别的原因,但我感觉,他心里一定是寂寞和痛苦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但我知道他一生真的挺不容易,心里该是有多强大,二爷你真的这一生太不容易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二爷的心脏病成了威胁他生命的负担,当时正赶上我家要建新房子,租着当年那个奶奶住的茅草房,那个房子破破烂烂,只有两张床,幸亏赶上我初中住宿,所以爸爸和我爷(爷爷的大儿子)商量让二爷轮流住,一人家住两个月,我也和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只记得他喜欢大冬天靠在街口墙上晒太阳,看见我了就从他裤里拿出个方帕,一点一点打开,拿出零零散散的钱说,给我买袋方糖,他虽然没牙却也改变不了爱吃糖的习惯,这也就成了我妈从小吓唬我吃糖吃多了的例子,是不是吃糖吃多了的人是甜的,所以就该被别人欺负,我不知道二爷在我爷家被我娘虐待的事是谁说的,她总是嫌弃我二爷老了恶心,让他睡厨房,最后逼得我二爷给她下跪的地步,我当时听了真的是可怒不敢言,偷偷在自己家排水沟的走廊墙上使劲用粉笔写下一些诅咒她的坏话,却也改变不了事实,所以我到现在都不能原谅她,一直对她有偏见。
就这样轮流了几次,房子都还没建好的那个中午,我下课回家吃中午饭,我娘火急火燎的跑到我家对我妈说,你二爷可能不行了,因为这种话我娘说过好几遍,毕竟我二爷得的是心脏病,也没多想,但我们还是饭都没吃完就跑去我爷那,我二爷却再也没醒过来,我爷一直在说,当时他刚买了个三轮车,大的那种,我二爷在里面上厕所我爷在外面等着他,二爷一直告诉他现在经济困难就先别买了,省着点钱花,就这样说着说着猝死了,临死之前还为他操心,我看到二爷尸体在床上躺着,他一脸慈祥,嘴唇微微上扬,毕竟没有遭受病痛的折磨,这样也好受些,所有人都在哭,妈妈和我娘准备寿衣去了,我使劲憋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虽然它偷偷流过,至少他们都没看见,我没见过二爷穿寿衣什么样,因为下午我妈让我回学校了,所以我没见过我二爷的最后一面,我没有在他下葬前一秒哭的撕心力竭的权利,也许有,可能我忘记了,就这样我的二爷从我世界消失了,那个曾经爱骑自行车带我上学的二爷消失了,那个曾经晚上爱听收音机睡觉的二爷消失了,那个曾经爱吃方糖的二爷消失了,那个曾经让我捎信的二爷消失了,那个曾经爱让我揉肩的二爷消失了,那个曾经爱笑的二爷消失了,那个曾经我爱的人也变成曾经消失了。
我想说,二爷,今夜我又想你了,你要是在下面很寂寞的话,没事就来我梦里和我唠唠嗑吧,我保证和你唠到天明。
好久没见过梧桐树,都不记得它什么时候开花了……
爷爷还是喜欢在下午没事的时候从他自制的草袋里舀上一勺烟草用他的烟斗抽着大烟带上他的老花镜看不知道什么名字,但是厚厚的一本绿书来打发时间,嘴里时不时吐出的烟把岁月就这样吐的又慢又长……
爸妈在我小时候总是忙于工作,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忙,所以接送就变成了爷爷和二爷的事,爷爷他只会骑三轮车,那还是妈妈和六姨一起凑钱给他买的,他很爱护自己的车,爷爷带着我上坡的时候我要下来给他推,下坡的时候他索性不蹬了,爷爷总有一个习惯,每次放学接我的时候总洗好一个水果放车里,所以每次回家的路上我的嘴巴总不是寂寞的,在夏天他总是在离学校还有几米的那个小卖铺给我买个两块的冰激凌,而且他总是要啃第一口才让我吃,虽然我当时超嫌弃他的第一口,当时最便宜的可是五角啊,他让我买两块的,而且坚持了那么多年,现在想想他是有多爱我,真是,人啊,就应该知足常乐。再后来我发小的爸妈也忙于工作,爷爷的任务就更加艰巨了,变成带我们两个人,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发小的爸爸来我家硬是要给爷爷钱说谢谢他带了自己闺女那么久,爷爷说都是应该的不要钱,又把他给了他,这个我是亲眼看到的,当时感觉爷爷很伟大,又感觉他很傻。
小时候星期六上午是要上课的,后来政策改了,刚改的第一次周六,我睡觉睡蒙了,猛的一起看时间,完了完了要迟到了,呼呼的跑去爷爷屋里把他叫起来让他快点送我去上学,然后我又跑回屋,我妈说我瞎咋呼,星期六不上课了,我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爷爷在外面等了我半天没出来,跑我屋问我怎么还不走?我说我忘了今天不上课,真是让人哭笑不得。摊上我这样的孙女也是需要勇气的。
当年的夏天不比现在的闷热,妈妈在屋里熟睡,爷爷突然跑来和我说你头发这么长了你又不会扎辫子,我去和你理个短发的,省的让你妈整天给你弄头发,我照照镜子里扎着两个羊角辫的自己一狠心说好!就这样我奔上了去理发店的不归路……我还清晰的记得我们村理发店门口写着鲜红的“理发一元”的大字,进去之后我还是很紧张的,毕竟要告别我的黑长直了,理发师问我剪个什么,爷爷毫不犹豫的说平头。当时我对平头没概念,要是我知道平头是把头发理平了,我是打死也不会让他给我理的,为时已晚……当理发师给我剪到齐肩短发的时候我还下意识的问了问好了没有,她说快了,接着拿起来推子开始推我头发,后来我只记得我回家后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是哭的,还把我妈吵起来,我妈说了句活该,比这还悲催的是小学清晨升国旗的时候有个脱帽行注目礼,一说到那,他们总是迅速甚至抢着给我摘下帽子来。我也不记得头发过了多久长出来的,我只记得我初中之前再也没有剪过头发,即使五年级那年虱子流行,也阻挡不了我的黑长直疯长。
我弟弟也开始上幼儿园了,所以爷爷的三轮车里又多了一个人,但是我注意到他手上有那种只有打了吊瓶之后才有的绷带贴,我单纯的只是以为他得了感冒,那个绷带贴贴了好久都没见撕下来过,我没问过,他也没说过,就这样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暑假来临了,我去了五姨家陪我姐姐玩,临近暑假结尾我妈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我爷爷过生日让我回去,家里来了好多人,其实我原本可以回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没回去,又在五姨家多待了几天,再后来我妈非要我回去,我五姨把我送回家了,那天是我人生最印象深刻也是遗憾的一天,刚到家门口我妈就拉我去看我爷爷,我只记得爷爷屋里一帮人,爷爷躺在病床上,我真的是差点认不出他,明明我走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爸爸看我来了就把我爷爷叫醒,指着我对他说,还认不认识她了,彤彤啊,爷爷眼睛似睁微睁的看着我嘴里嘟囔着我的名字,我的心里翻江倒海,真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然后爷爷就开始干咳,爸爸把盆接到他嘴边,吐了一盆子的鲜血,我的心都碎了,晚上妈妈和我去街上走,正好对门邻居出来了,和我妈说今晚注意注意吧,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月亮,圆的吓人,亮的刺眼,回去妈妈就让我睡了,只记得半夜五点妈妈把我叫醒说你爷爷去世了,当时我还盖着大红的被毯,我以为那是个梦,我不相信,我妈说睡吧,我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早上醒来原来这是真的,真是难以接受,这次我是确确实实看到了爷爷穿寿衣的样子,我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掉,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爷爷和二爷都去世后,我一遇到伤心事就跑去他们住的屋,看着他们的照片开始哭,一待就是一下午,也许当时我没有早回去,当爷爷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每晚都会梦到他来找我,是那种恐怖的梦,再后来他就不出现了,所以我前几天喝醉酒舍友把我扛回来的时候磕着头,然后一直哭一直哭,嘴里还一直说对不起他,我没有早点回去,让他晚上别来找我了,哭了好久,早上醒来时都是肿肿的单眼皮。
小皮靴不知道什么时候风靡起来,过年的时候我也赶了一次时髦,妈妈给我买了一双,我穿着它给爷爷拜年,爷爷偷偷把我叫到一边,虽然他屋里就他自己,他说不要告诉你哥哥,我就给你自己压岁钱,他也从他裤里掏出一个方帕,一点点打开拿住一张破破的十块钱,说是给我的压岁钱,然后突然被我穿的大红靴吸引了,说谁给你买的,我很自豪的说是我妈,他嘿嘿的笑了笑吸了口烟和我说,等明年的时候我也给你买双,我一听乐了,说那你要说话算数,他说嗯。我就这样信了他的话,可还是没等到他给我买新的大红靴的时候。
爷爷虽然爱抽烟,但是他抽的都是烟斗,现在流行的是卷烟,他每次抽完爸爸给他的卷烟的时候,他都把里面的铂纸留下来放到抽屉里,等我上他屋里做算数题的时候他打开抽屉拿出那几张叠在一起的铂纸说用来打草,虽然我也用过几次,但是现在想想心里很是感动。
原来爸爸爱吃面条的习惯是继承我爷爷,每次下午回家爷爷总是问我要不要来碗面条,我都说要,我家有香椿树,他总是摘嫩叶做咸菜就这面条特别好吃,所以现在我家冰箱里还有香椿叶的咸菜,这都是我每次吃面条必备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当时养成的习惯。
我对不起我爷爷,但是我真的很爱他,年幼不懂事,我也知道他爱我,他一定是吓吓我然后提醒我一定要珍惜眼前的每个人,别让我重蹈覆辙,失去时才想去珍惜。一定是这样的。
我们院的里的梧桐树一定是长得太高了,开花太多了,承载的记忆太多了,所以它拉了很多仇恨,一家人要把它连根拔起,就这样,我家的梧桐树被卖了,我家的房子也被翻新了,爷爷二爷没有挺到住进新家的那一刻,随着梧桐树一起走了……
梧桐知道的故事比我多的多,可是它偏偏选择沉默,也许它和爷爷和二爷定下了承诺,彼此的秘密不能说,所以他们都轰轰烈烈的来,悄无声息的走了,留下我痴痴的看着被挖的大坑泪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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