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静也

父与子

静也

驴爸爸最期待和最喜悦的一件事终于发生了。小驴子出生了，而且是个男孩。看着小驴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而后学会了吃奶的样子，驴爸爸竟然激动地流下了眼泪。“我终于有儿子了，我终于有儿子了！”它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个合格的爸爸，决不能让儿子受半点委屈。于是它更卖力地拉车，每次出行都把脖子上的铃铛晃得叮铃铛叮铃铛的脆响，仿佛每次的拉车都是一场美妙的音乐会。所有的驴子都看出了它的兴奋，所有的驴子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它。在这样的关注之下，它空前绝后地感受到了人生的价值。活着真好，干活真好！它发自内心的感叹！

小驴子慢慢地长大了身长已到了驴爸爸的四分之三，个子也和驴爸爸差不多了。驴妈妈有一天悄悄地对驴爸爸说：“它爸，你是不是应该教教孩子拉车了？”周围的朋友也开始提出同样的建议。驴爸爸看了看正在起劲地吃草的儿子，爱惜地笑了：“孩子还小呢，我还这么年轻，用不着它的。它现在应该好好享受它的少年时光。孩子嘛，正是该到处乱跑乱跳的时候，我的孩子它必须有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驴妈妈听完它的话，嗔怪地用尾巴轻轻地打了一下丈夫，“你呀，就知道惯着我们！”驴爸爸听了，自豪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的驴子们，朝着天空高唱了起来。引来了大家配合的应和！

又过了一年。小驴子长得和爸爸一样高大了。看着儿子英武的样子。驴妈妈欣慰地看着丈夫若有所思地说：“它爸，咱们是不是该让儿子学着拉车了？它已经长大了！你看长的和你一样英俊潇洒！”周围几个至亲也提出了同样的建议。驴爸爸晃了晃自己脖子上的铃铛，看着在远处草场上奔跑的儿子，欣慰的笑了。“这小子，越来越像我年轻的时候了，你看那身材，你看那蹄子，你看它跑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太帅了！”“它爸，我是说，你是不是该教它拉车了？孩子都长大了？”

“放心吧，我的儿子，一定会像它老子一样成为一个好的拉车行家的，只是它还没有成家，拉车急什么呢？等它成家了，再学习也不迟，让它再撒段时间的欢吧，年轻人嘛，就该玩一玩，谁让它有个能干的老爸呢？”说着，驴爸爸拉着它的车子已经走出了很远很远的道路。

望着丈夫远去的背影，驴妈妈幸福地对周围的几个亲戚说：“哎，没办法，我那口子，对我和儿子简直太好了，什么也不让我们干，我是真心疼它。”亲戚们向它投来了羡慕的眼光。在大家的目光的照耀下，驴妈妈嗔怪地对远处正在乱跑的儿子喊了一声：“别乱跑了，都中午了，你的早饭还没吃呢，儿子，你得听话！”可它的话被淹没在了儿子那飞奔的驴蹄砸地的声音里。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了。在一个雨后的傍晚，拉了一天车的驴爸爸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到了村子里。它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一大群驴子中间，一只年迈的老驴子痛苦地躺在地上，很明显，它的后腿断了，它痛苦地呻吟着，嘴里都流出了白色的沫子。旁边，站着惊慌失措的儿子和妻子。“这是怎么回事？”它挤进了驴群问道。这时的妻子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跑了过来：“它爸，你可算回来了，儿子，儿子闯祸了，它乱跑的时候撞到了街坊驴大爷，你看驴大爷的腿都断了，这可怎么办？”驴爸爸难过地走到驴大爷的身边，真诚地跪了下去，“它大爷，真的是对不起，我没有教育好儿子，让您受疼了。您放心，您的医药费我们家全部赔偿。”

“可是，我们家的活怎么办呢？”驴大娘愤怒地站了起来盯着驴爸爸和驴妈妈，“你们太娇惯你们的儿子了，都成年了就知道整天瞎跑，我们家的活，我看就由它来干吧，它也应该拉车了。”

“不行！”“就应该这样！”“不行！”“就应该这样！”……两家的亲戚也加入了双方的争吵。驴村子里，一场空前绝后地口水战开始了。

“不要吵了！”突然，大家被驴爸爸的一声怒吼镇住了。

“我儿子闯的祸，我来承担，我是它爸！”驴爸爸高高地昂起了头，仿佛是个英雄！

“它爸！▁▁”驴妈妈心疼地又有些仰慕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和丈夫，我爱你！”它说这话时泪流满面。

“好样的！”周围，所有的驴子们都用仰天的高歌来赞扬这位伟大的父亲。

安顿好受伤的街坊驴大爷，驴爸爸用力地甩了甩自己有些疲惫的腿，重新套上了车子，“今天我再拉一趟吧，把驴大爷的活也干完。”“让儿子帮你一把吧，让它在你旁边拉个边套也行啊！”驴妈妈心疼地看着丈夫。驴爸爸看了看脸色恢复了正常的儿子，儿子赶紧跑出了很远，“爸，我还没长大呢，你看，我今天还有些腿疼，我能不能过些日子再拉车？”“好吧，老爸还能干，用不着你，看把你给吓得！”驴爸爸套上车子，又踏上了它的征程。只是走起路来没有了往日那叮铃铛叮铃铛的脆响的铃声，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喘息声。它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老了。岁月饶过谁？它心里暗暗感叹！

岁月在驴爸爸沉重的驴蹄声里慢慢流淌，最近一段时间，驴爸爸格外高兴，驴大爷的腿终于好了，自己不用干双份的活了。英俊的儿子也已经成家了，而且也有了自己的儿子。自己的驴家族已经成了一大家子了。自己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给儿子挣下了屋子和车子，然后给它成了家。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功成名就了。儿子只要能学会拉车就能够不费力气的生活。只是自己的腿越来越不争气了。膝盖常常钻心的疼。虽然它在用坚强的意志支撑着自己，但是疼痛也在如恶魔般侵略着它的躯体。

快过年了，驴爸爸想多拉几趟货，这样就可以多赚些钱。既可以多给儿子些贴补家用，也可以攒下一部分自己养老。想着想着，驴爸爸觉得自己的腿似乎没那么疼了，脚下也轻快了许多。很久不响的铃铛也叮当了起来。

突然，前面的一大群驴形成的拥堵让它的心再次提了起来。“会不会是儿子又惹祸了？”儿子刚刚开始拉车，应该不会犯了当年的错误踢坏了谁。它又开始安慰自己。

走近了，驴爸爸的脑子嗡的一下就乱了。面前，一个大大的坑里，歪着受伤的儿子和它给新置办的那辆车。车子已经摔得有几处破损，儿子龇牙咧嘴地正在大哭着，前腿上，一处伤口正在冒血。“我还不太会拉车呢，我媳妇就让我来拉车，这个狠心的婆娘！我上去后先踢死它！”儿子边哭边骂着。

“老驴子，你终于来了，你快看看吧。怎么救你儿子？”周围的驴友们围了上来。

驴爸爸沉思了很久，“求大家帮帮忙，咱们得把它拉上来!它是我儿子，我不能见死不救，就是豁出我这条老命，我也要救出我儿子！”它坚定地说，就像当年一样，它觉得它就是个英雄爸爸。

“好，你拉主线，大家帮忙吧！”驴爸爸卸下了自己的车子，重新拉了长长的粗绳子，让坑里的儿子把自己绑在了车子里，然后它和它同样老的一群驴子们开始拯救它的儿子和车子。“嗨哟，嗨哟！嗨哟！”在冬日的寒风里，这种悲壮而苍老的声音传出了很远很远。终于，躺在车子上的儿子和车子被拖出了大坑。大家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站在原处忙着喘粗气。妻子的一阵惊呼再次引发了驴群的骚动，“它爸，你的腿！？”倒在地上的驴爸爸前腿抖动着，像筛糠一样。它竟然昏了过去。

“爸，你可不能有事呀，我还不会拉车呢！你的孙子怎么办？我的腿很疼的！”躺在车子上的儿子嚎啕大哭。

儿子的哭声终于把驴爸爸喊醒了。它艰难地站了起来。走到儿子的那辆车前，套上车，拉了起来。

“爸爸，你就是我心中的英雄！”躺在车上的儿子感动的望着天空嘟囔着。车子后面，每一步都留下了一个血印子，那是驴爸爸的腿上流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