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一粟,我很渺小,渺小到看不到前方。
阳光明媚的晃眼睛,可是我仍然觉得全身冰冷……
我生于1988年,叫白云江,只因我爸是江苏人,我妈是云南人。
我爸年轻的时候好赌,赌光爷爷给的所有家产,不光赌,还特爱喝酒,喝完就打架,在当地也算小有“名气”,这“名气”大了也没好处,因为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打光棍到30岁,东拼西凑弄了六千块钱,去云南把我妈带了回来。
他们的婚礼还有点小仪式。我妈说,当时我爸借了一辆自行车,在后座上铺块红布,把我妈从另外一个亲戚家带回来。
我爸结了婚,有了娃,也没能改掉他赌钱和喝酒的习惯,打架倒是改了,不打别人了,只打我妈和我们几个孩子。他只要一喝酒回来,家里就是地狱。第二天出门,我们家人都是挂彩的。妈妈的眼睛变成了熊猫眼;我的鼻子肿成小丑的大红鼻子;我弟的手青一块红一块,像油彩布。他不打妹妹,他骂她,骂出来的话,我觉得还不如打来的舒服。
我是家里的老大,我应该保护他们,但是我特懦弱,因为我怕我爸,怕的要死。我不但怕他,我还特怕学校的“少爷帮”,因为他们也打我,我感觉我就是一个沙袋。我恨我自己,就像恨我爸一样,看到他就像看到了那个无能的自己。初中没毕业我就出走了,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否可以见到阳光。我给我妈留一字条:妈,等儿子有钱了,回来接你。
那年我13岁。
我以为我离开家,就可以看到阳光,只是等待我的是暗无天日的黑煤窑,这种生活一过就是5年。和黑子、狗子密谋下,我们逃了。逃出来的那天,太阳特别好,照得我眼睛直流眼泪。
那年我18岁。
我们三人一起去了深圳,没学历,没经验,没公司要我们,我们就去建筑工地搬砖。我们也有自己的梦想,我的梦想是有一套房子,房子里有我,还有我妈,我弟,我妹。黑子的梦想是要当大老板,赚很多很多的钱。狗子的梦想就是娶个媳妇,生一窝狗崽子。我们在工地没日没夜的干活,累的像狗。终于,有一家销售化妆品的公司把我们仨都要了。我们高兴的不行,出去大喝一顿。他娘的,狗子到路边撒个尿的工夫,被卡车撞死了,再也没有狗崽子了。
那年我22岁。
30岁那年,我做了大区经理,在深圳买了房子。黑子倒买倒卖,赚了钱了,真成了大老板。整天花天酒地的,嫖妓送礼,把自己也送进了监狱。娘的,美好的生活就像太阳底下的冰淇淋,一会就没了。
我有了点钱,我要回家看我妈。我拖着行车回到我的家乡,回到小时生活的村庄,但没有家了,只是一条条宽阔的马路和厂房。我家拆迁了。我辗转问了很多人,才找到我爸,他还活着,苟且的活着,孤伶伶的一个人。听说,一天我爸喝完酒骑三轮车,车开到河里,我爸爬上来了,把我妈永远留河里了。我弟倒是长大了,到哪都说有人要杀他,没人杀他,他疯了,被村长送到了精神病院。我妹在我妈死后,和一个大他20岁的男人跑了,再也没有回来。
我买了我妈最爱吃的点心,跪在我妈坟前说:妈,你儿子现在有钱了,回来接你来了,带你去过好日子。妈,妈,妈……我大喊,但是再也没人答应。
我到我爸住的地方,到处很零乱。他头发快全白了,佝着腰,仍把自己喝的烂醉如泥。我看着他,他却不看我。我收拾着房子,在铺被底下翻出了一张全家福,记忆中唯一的一张。仍记得那天,我妈特意打扮了一番,还给妹妹的眉心点了一颗朱砂志。我爸那天没醉,和我妈坐在一起,脸上露出难有的笑容。这张照片有毒,毒的我心疼。
我去医院看我弟弟,看到我来,跑过来趴在我的肩上,对着我说:“大哥,你小心奥,这儿倒处都有监听器,有人要杀我们。”我以为他认出我来了,但他转身对旁边的人也叫着“大哥”,说着同样的话。我立在那里,看着他,久久的看着,久久的。
我离乡的那天夜很黑,很大的雾,看不到远方,我很怕,很怕。我走在路上,望向远处的楼宇,有光,那是每扇窗户里透出来的光,一束光,一个家。我继续向前走,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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