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一）

      在本科毕业以前，除了家人，生命中仿佛只有师长、同学，偶尔在概念里会飘来几个在大人看来是极了不得的人物，可最终都被自动归类为爷爷、奶奶或叔叔、阿姨，就跟道路保洁的叔叔、阿姨一样，他们在我这里，没有区别。

      直到毕业接触第一份工作，开始发现原来人物是需要划分位阶的，就像书写封建历史中那些知名的人物一样，秦始皇、朱元璋都是大人物，而孟姜女、窦娥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在现实中，人也是要被划分出个伯仲所以的。比如，我要搞清楚领导是很重要的人，他们的吃喝拉撒睡都会成为工作日程表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每一个细节，都必须思虑周全，小心照料。而基层工作人员，必须要时刻做好准备，为这些相对意义上的大人物做好保障，否则就会面临被大人物及其追随者惩罚的可能性。

      你看，人物分明跟书上写的一样，是要区分大小的。大人物的故事总有人记录，比如传记、谈话录，次点的也有工作纪要或者新闻来证明他们的重要性。因此，我想做的是梳理一些打过交道的小人物，他们其实比孟姜女和窦娥还无关紧要，但他们真实，构成了鲜活的社会。

                      服务员小祖

      小祖，河北姑娘，20岁出头，约摸一米六的样子，标准身材，精致的国字脸上嵌着明媚的双眸，感觉清澈得要见底，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和面颊上的两抹丹红色与从不离面的明动笑容一起，勾勒出一个年轻少女的轮廓。平日里，她按要求着统一配发的藏蓝色女士套装，洗过很多水已经磨出毛边的白衬衫掩在西装里，唯有一头咖黄挑染的马尾，可以彰显她追求时髦的态度。

      小祖，人很机灵，手疾，眼快，效率高，服务态度好，分寸拿捏得当，属于业务尖子。单位里但凡有重大接待活动，她都是单位直属营业宾馆的首席服务员，服务过很多重量级嘉宾，也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只是，为了能够出色完成工作，她比同龄人付出的也更多。时常要早到、晚走，睡不好，吃不好也是有的，随叫随到自不必讲，已经渐成一种职业素养。到了冬季，就更难过些。一遇工作，她就不得不穿着那套夏天不透气、冬天不保暖的女士套装，披件亮粉色羽绒服，手里提着暖壶、茶叶等物资，从单位的一侧飞奔到另一侧，若是评选单位最佳丈量工具，非她那双黑色高跟鞋莫属。好在世界是公平的，她的辛苦换来了餐厅领班的位置，成为她那些小姐妹中响当当的人物。只是，她从不骄傲，一直保持着仿佛长在面颊上的明动笑容，淡定从容的应对着一切。

      当然，她的工作和生活，也并不如大家看到她那样美好。工作中受些委屈是家常便饭，比如，有些会议接待任务临时生变，她不能及时得到消息，就只能扑个空，她和同样柔弱的同事不得不把死沉易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运来的会议接待用品再运回去，更有不明就里的工作人员，会因自己的工作失职，把气都撒在他们身上。面对这些，她只能一笑而过。我想，她曾经在私下里为此流过不少眼泪，只是我看到的她，已经相当成熟，远远超越她的生理年龄。她也不会全部一味忍耐，有一次，她跟我抱怨了某单位因自己协调不力而让她们一行人白做工的事情。其实，我也只是个小角色，除了安慰和同情，并不能为她做更多。

      不过，尽管小祖的存在令人印象深刻，但她终究和大部分她的姐妹一样，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原因还算令人欣慰，她要回老家结婚生子了。她的先生是她的同事，后厨的一个配菜师傅。有一次去宾馆吃饭，我曾经见过时任她男友的老公，身高比她高一点，微胖，除了中长黄色杀马特头型，其他的都记不清了。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小祖和她貌似不在一个世界，但是，从小祖看她先生时娇羞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男人就是她要的幸福，他们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得到这个消息时，小祖已经离开北京一段时间了，给我传递信息的是小祖的亲妹妹，一个年方18岁的胖丫头，且叫她小小祖。小小祖，不比她姐姐长得精致可人，也没有她姐姐的那份机灵劲儿，但真挚憨厚的笑容让人有一种的亲近感。她负责给单位领导办公室打扫卫生，干得也是兢兢业业，我仿佛看到了下一个小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