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下邻居的锅碗瓢盆碰撞声中,伊萝揉揉眼,望着床边挨着阳台的小窗户醒了,她看了下放在床边小姑姑送的卡西欧电子表,那时六点零五分。石库门房子就是这样,没有一点隔音可言。伊萝一直很讨厌上下楼踩着木楼梯声音特别响的邻居,就好像楼梯随时会塌陷,自己睡得二楼小房间也会随着倒塌一样,然后想象着自己被深埋在一堆青砖中。那一年,是1996年春,伊萝八岁。
伊萝的父亲是个工厂普通职工,长的很帅气,母亲也很美丽,在她出生后就一直全职在家。然而对于伊萝而言,母亲并没有真正陪伴她多久,每天早晨看到母亲在阳台上拔着眉毛,梳着头发,就好像这两件事是母亲生活的全部。对了,还有和邻居的闲谈,和长辈的冲突,和父亲的吵闹。对于伊萝印象最深刻和母亲深度沟通的一幕就是,母亲在帮她洗着脚,哭着问她:你是要跟爸爸还是妈妈,孩子的回答多半都是,我两个都要,伊萝也是这么回答。在家中最小的父亲和她,爷爷奶奶的疼爱都是要把他们宠坏的!这些宠溺就像一个炸弹,会把你的生活炸的粉碎后你只能想着怎么再搭建新生活或是永远生活在原有自傲的假想中。
那年除夕,小伊萝从小就不怕鞭炮声,她只是觉得那些鞭炮在笑,笑的特别开心。第二天她都会早起去弄堂里踩鞭炮的残渣,一边踩着一边高兴的和弄堂里的阿姨叔叔们说新年好。因为奶奶是居委会主任,所以整个弄堂的长辈们都认识小伊萝,小朋友们也都会和她交好,大家手拉着手,一起比着谁的新衣服更好看。在那个时代,孩子们的红包都是交给父母的,他们都会说:我帮你来保管,小孩子不能拿那么多钱。对还没有金钱概念的孩子们来说,新衣服,新玩具更诱人。伊萝很美,从小就长得玲珑,还乖巧能干,在爷爷奶奶还有七个舅公的光环下,她生活的就像一个弄堂公主。
小伊萝天真的踩着鞭炮渣走到相隔两条弄堂的爷爷奶奶家,爷爷给了她厚厚的红包,打开一看全是最新的十元纸币。一,二,三,四...共有十张。在整个家中,对伊萝来说,爷爷最疼她了,只要她想的告诉爷爷,能实现的都实现了。奶奶就是威严的所在,现在想来,那叫敬畏!在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榜样下,她一直学业优秀,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因为,八岁的伊萝那时就知道,大人们都在比较,都在拿自己和其他小朋友比较,如果自己做的不够好,在那个毫无秘密缝隙的石库门弄堂里会成为鸡肋,笑柄,人尽皆知的小废物。在你走过那一条条弄堂时,仿佛能感受到大家都排队等着在笑话你。阿婆们围着晒太阳时会聊:弄晓得伐?36号老王额儿子,被学校退学了,做小流氓了呀,被送去公立学校调教了,还有,王阿姨额女儿找了个比她大很多的男朋友,都带上家里了,听说那个男的自己有车子的,好像是辆别克,还有个公司,蛮好,女儿就要找这样的,他们家翻身了呀,哎,养儿子有什么用,还是女儿好啊,省心!听到那些闲言碎语时,伊萝只是觉得要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让弄堂里那些老阿姨们羡慕的姑娘之一,在那时,她觉得他人褒讲自己的父母比谈论自身更开心。她问过父亲,为什么会给她取名叫:谭伊萝,她父亲说:因为绿萝是种特别容易生长的植物,有水有阳光它就会美美的垂下来,垂的很长,可以接地那种,“伊”字是希望她一直保持伊始的初心美美的生长。所以,伊萝在八岁的时候只想着自己要美美的一直生长,她不知道该垂到哪,想垂到哪,只知道自己要像父亲阳台上养的那盆绿萝一样,垂的很长,好像没有尽头,可以垂到一楼,可石库门的房子只有二楼,三楼是个小阁楼,到那时,要往哪里垂呢?她不知道,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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