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1

“今年你回不回去啊，去年就没回了。”

“才不回，没意思，不好玩。”

每到寒假都必须回老家，尽管我从未在那里生活过。得坐四五小时车程，去年刚通了高速，回去只一两小时，却再不愿回去了。

长大了便不再有压岁钱，只能缠着至亲至亲的人，玩玩小孩子的脾气，撒娇拿着压岁钱，本就不熟悉的老家，这下好了，我彻底的断了对它的念想。

2

一点儿都不想吗。也不对，喝不到那真真是冬暖夏凉的山泉了。

村里的人都爱那一口山泉水，接来做饭，接来洗衣，小孩儿就用它来打水仗。这山泉一直源源不断的从泉眼涌出，是从上而下的涌出。

我想，若是从下而上就好了，那一定是冬天最温暖的温泉。而妈妈也就不用用她拿小小的七八岁的肩膀，一趟一趟的来回打水了。

3

妈，你最喜欢老家什么？

我常这样问现已四十岁的妈妈。

“除了苦之外，都还挺喜欢。”

那你喜欢成都什么呢？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就会放出十七岁光景少女一般向往的光。

“马路”

“malu是什么？”

“就是你现在脚下的路啊”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水泥路，没什么特别。

“为什么是马路？”

“因为走在马路上鞋子就不会脏啊！”她也低下了头，看了看她那双今天早上才擦过的皮鞋。

4

老家的路用土话说就是 “土路”，这个名字简单易懂，就是用土堆积起来的小路。小到一次只能过一个人，若是对面走来一个人，就得让一个人跳下旁边的田里再跳上来才能错开。

5

又下雨了。

成都的天总是阴阴沉沉的，云朵似乎格外喜欢这里，总是挡住太阳。 又赶上盛夏，可谓是阴雨绵绵。

这磨人的天气，不仅让人心烦意乱，久了还特别容易得风湿。这个时候花椒就出现了，花椒充斥着每一个成都人的饭桌。

今天也是加了花椒的回锅肉。

“好香啊。”我其实早早就醒，但就是想裹在冬天的被窝里。

“还不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

“我把窗帘拉着的，哪里晒得到。就算拉开，也是个下雨天，哪里来的太阳。”

“就你话多。”

我裹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穿衣的工作，“真冷啊，比老家还冷。”

“老家可比这儿冷，可没有像城市里捂的那么严实的房子。”妈妈正端着她的回锅肉从厨房出来。

我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是的，老家的房子更冷一点。好像每家人都没有玻璃窗，窗是镂空的复杂的花纹，是透风的，很冷，没有空调，更冷。

想到这里，我不禁的哆嗦了一下。

“你看你，穿这么多还打颤，现在的年轻人，身体素质真是越来越差了，想当年我...”

“想当年你上学的时候，每天要走好几个小时的土路，还要翻过一座大山，还得自己带着要吃的米，没钱买学校的肉菜，只能从家里挖一点儿泡菜，就算泡菜馊掉了也只能忍着，总比吃白米饭香，好啦好啦，你都说了几百次了，你看我都背下来了。”

“哈哈，我真的说了这么多遍吗？”

“妈妈，你真是年纪大了，要老年痴呆了。”

“你放心，老了我就和你爸回老家呆着，谁也不连累。”

这时候一般话题就打住了，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其他有意思的话可以接下去。

妈妈又回到厨房炒别的菜，一边自言自语起来，也可能是说给我听的。

“我们那时候上学是真的苦啊，家里最穷的时候，你外公把家里唯一一头还没长大的猪卖了供我上学。”

6

这些年，妈妈陆陆续续的给我讲了许多她小时候的事，有些记不清了有些又记得很清楚。都是断断续续的。

比如新年的时候是会买新衣服的。

“为什么不是一双新鞋呢？”

“一件新衣服已经是得来不易了，哪里还奢望会有一双新鞋呢，都是穿着邻居相亲的姐姐、阿姨剩下来的，不合脚也很喜欢了。”

还是新鞋好呢。我这么想着。

妈妈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吧，“以前每次去上学最怕下雨，全是稀泥的路，一不留神就要滑倒”，毕竟她老是这么抱怨。

如果她不这样认为，那她为何总是把皮鞋抹着油擦的闪闪发光呢？

7

“你想好了吗，回不回。”爸爸歪在沙发上目不斜视的看着电视正在插播的广告。

“回。”

“昨天还说不回呢。”

“小孩子说的话一天变一个花样的。”

“哈哈，真是没长大的小孩子。”妈妈从厨房里端着菜出来。今天是加了花椒的藕炖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