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二）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心爱的姑娘一起走在街上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阿夜缓缓地倒下。他仰着头，看了这世界最后一眼。天是蓝的，云是白的，空气里有熟悉的姜花的味道……

倒下的那一刻，他忽然笑了，然后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阿夜出生在一个冬日的夜里，他初来人世的声音极为响亮。但没有人为这个新生命到来而感到欢喜。

阿夜的父亲几天没有回来了，母亲深恨着这个生命，甚至产婆将他递到她面前时，她并不曾多看一眼。因为这个生命对于当时只有17岁的母亲来说，来得太早，来得太过屈辱。

他是他父亲强暴母亲的结果。那日父亲赌输了，喝了不少酒，正踉踉跄跄地回家时，遇到了外出卖鸡蛋回来的母亲。母亲正是明艳的年纪，像一朵花儿一般美丽。一阵酒劲上来，父亲便用他全身的力气征服了挣扎着的母亲，然后强暴了她。

他的外婆，他的舅舅们在痛哭，在漫骂，在到父亲的门上打砸之后，居然将母亲许配给了父亲。母亲也认命了，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停地呕吐，她怀了他的孩子。

十月怀胎。他在母亲无数次爬山，无数次趟河，无数次蹦跳后，竟健康无比地生了下来。

父亲并没有因为这个生命的到来而改变什么，依然是吃饭，赌博，喝劣质的酒，然后一不高兴便打他与他的母亲。而母亲在父亲走出家门后再狠狠打他。

他从来不还手，也从来不哭。因为他看见那个所谓的父亲常常没有人性地将他的母亲掼在地上，用膝盖按着头，用皮带使劲地抽打着；他听见母亲在深夜撕心裂肺地惨叫和不住的求饶声。他没有能力保护母亲，但是他希望可以通过被打而让可怜的母亲有一丝宽慰。他觉得母亲并不是很狠心，每当她打完他后，就会紧紧地抱住他痛哭。

阿夜总爱怔怔地看着远处的山峦，他盼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够离开这个地方。

后来母亲又生了弟弟和妹妹。弟弟们外出上学，他成为母亲的帮手。

父亲似乎有所改变，回家的日子多了，偶尔还会带回一些外面吃的东西回来。

但是有一天他从田里回来，几只乌鸦在树头叫着。远远地，他听见到了母亲凄恻的哭声。他的手颤抖着，攥着镰刀，一路狂奔。一到家便看见妹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而他的母亲则护在女儿的身上。地上有一滩鲜红的血已然凝固。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正气急败坏地用穿着的肮脏的皮鞋一脚一脚地奋力踢向气若游丝的母亲。

黄昏的光线从门外射进来，他有一刻的恍惚。忽然，他像一头狂暴的狮子，猛然冲了进去。他挥舞着手里的镰刀，一次又一次地砍向那个他深恨的男人。鲜红的血液像一片一片轻盈的雪花到处飞溅着。那个他曾经比他高大的人终于倒下了。

许久，他止住了手，看着满身的鲜血，满手的血，他嚎啕大哭起来……

他终于走出了这座山，只是他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