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助养
陈月茹的身体一直十分虚弱，近年来又患上心脏病，需要做心脏搭桥手术。丈夫的离世不仅带给她精神上的沉重打击，更重要的是她的病情已经不能再拖了。医院多次要求她入院手术，否则存在生命危险。生活的重担，女儿的负担，一下子全部压在了这个女人身上，这让她产生了无法抗拒的无力感。面对这样一个千疮百孔的家，她也逐渐倾向于逃避责任了。
“请问这里是沈文先生的家吗？”尴尬的气氛突然被打破，一个温和又不失沉稳的声音响起，大家的焦点在陈月茹的态度上，谁也未曾注意门口多出的一人。众人纷纷望向门口，连黄昊龙都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
门外站着的是一位年纪大概40出头的男子，一身合体的西装，谦和慈善的面孔，开口道：“很抱歉打扰各位，我家少爷有事找一下陈月茹女士。还请不相干的人回避！”语气不重，却份量不轻，言辞虽客气，却也不容回绝。
黄昊龙立刻端出一副准女婿的嘴脸：“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她们母女的事现在归我管了。”
中年男子侧身，径直走进屋内的是一位英挺俊逸的翩翩少年，颀长的身材，俊美的相貌，却拥有一份超出年纪的成熟与冷硬。一袭白色休闲装，上衣的拉链开至胸口，露出一枚碧绿的翡翠平安扣，精致的白金镶嵌工艺看上去不像男子的挂饰，戴在他的身上有些怪异。几缕微长的头发垂至额前，不经意的打扮却散发出不可一世的霸道与器张，邪魅的眼神打量着初心，透露出一股志在必得的自信，仿佛在盯着一份垂涎欲滴的猎物。
初心认出他了，那夜，是他停车来看她，是他通知的医院，那个“好心”的叔叔。
少年转向陈月茹：“比起50万，我想500万可以做更多的事。”把支票交给陈月茹，道：“从今天起，我来助养沈初心。”
看到桌上的支票，陈月茹紧张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从哪里来的神仙？知道她家出了事，赶来显神通的么？
中年男子递上一份协议，道：“沈太太，麻烦您把这份协议签了，您的债务及以后的生活将全部不成问题。”
是啊！对于一个病重无助负债累累的母亲，如果说那杯水车薪的100万还可以拒绝的话，那么显然500万的诱惑就难以抵当了。
“什么？签什么协议？我已经和沈阿姨谈好了，沈初心是我的人了。”黄昊龙不甘心的尖叫道。这是从哪里来的拦路虎，胆敢让他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可从没吃过这样的亏。
没有人理会他的鬼嚎鬼叫，少年看向初心：“跟我走吧！我来照顾你一辈子！”
一辈子？这样的表述初心不懂，只是相比起来，这个男孩比黄什么来的……那个叔叔看上去好一些。至少他在深夜救了爸爸，还送自己到医院，也许不是什么坏人吧？
陈月茹看了协议，协议上除了替她们清偿债务的条款，还包括对她们母女的照管，责任细致周到。免除了她一切的后顾之忧，这下再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母亲还试图用请求的目光看向她，像是征求意见似的。愿意不愿意？她的意愿还重要么？未满18岁的她只得由母亲来决定未来的生活。既然都已经签下了协议，再来问她的意见，这就好像是已经杀了羊再来询问羊愿不愿意死一样。还有意义么？阴霾的天空与她此时的心境是如此相通，母亲隐约透露出来的心思，让敏感的初心查觉出来，哈哈！自己的价值终于体现出来了。从前总说女儿是赔钱货，如今也可开发自身资源以偿还高额债务。
无论是谁，沈初心都逃脱不了被照管的命运，她已然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无助地听从监护人的安排。如今，监护人易主，由一个素昧平生的少年来担任。是的，她是还小，可她也懂得了身不由己和寄人篱下。
一堆亲朋好友三姑六婆发出大惊小怪的声音：“我的天呀！这简直就是你家的大救星呀！”“这位出手不凡的帅哥可真是大贵人呀！月茹，你还真是因祸得福呀！”“啧！啧！看来女儿生的好也是可以指望的呀！”一票人的嘴脸转变之迅速，简直令人瞠目结舌，所谓“变色龙”大概也就如此了吧。
此时，再也没有人理会如同“路人甲”的黄昊龙了，自动屏蔽他进退不得又敢怒不敢言的尴尬表情。
协议即时生效，初心和母亲被带往一处安静的别墅居住。所谓安静当然是占据了好的地段，更重要的也表明价格不菲，住在这里的人通常都不只一处宅子，一年里只有一部分时间会居住。这个地段虽地处旺区却也可以闹中取静，周围的配套设施十分完备。车子开了好长一段路，停到这栋被掩映在绿萌深处的建筑跟前，白顶、咖色外墙再加上茶色的反光落地窗，整体看上去的感觉像极了童话中闪亮神秘的琉璃小屋。由于小楼周围的绿植生长的过分茂盛，以至于院墙都显得不够明显。司机把车子开往地下车库，少年步上台阶，轻推小楼大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翻别有洞天的精致景象。
一楼入口处的玻璃窗悬挂着孔雀图案的青白色纱帘，三组竹藤编织沙发配上米白色的布艺靠垫，墙边的落地水晶纱罩灯上的流苏微微闪动。茶几、餐桌、吧台等一应摆设均覆上青白色餐布装饰，水晶茶具、餐具与日光交映，反射出多彩炫动的光芒。茶几上燃着玫瑰味薰香，打开落地窗，微风吹入，轻纱舞动，无一处不展露出曼妙与精致。只有对面窗口处的一架旧钢琴，孤单地蹲在那里，流露出苍凉与落莫。这分明不是一个男人习惯的摆设，倒像是一个长期幽居足不出户的女人的住所。二楼则更加私人化一些，只有简单的四个房间，初心的房间被安排在楼道的最远端，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她才有时间好好的观察属于她的“地盘”。 从屋内看向屋外的景致分外的通透，并无茶色渲染。暖黄色的新款实木家具摆设填满小屋，再配上田园风格淡黄色窗帘，即甜美又清新。由于采光充足，整个房间十分简洁、清透、明亮。一种暖洋洋的气氛在包围着她，许久未有的安心和放松袭上心来。让她最心动的，是在床边的羊毛地毯处摆满了大大小小奇巧可爱的玩偶，不同的风格，不同的材质，看得她眼花缭乱，摸摸这个，又抱抱那个，爱不释手，许久，都未有这么喜悦了。终于，她还是个小女孩；原来，她也可以做个小女孩。单纯快乐这几个字仿佛是上个世纪的故事，肩膀上的沉重远超过了这个年纪的负荷。
“你笑起来很好看！”一个男声在身后响起。她猛然回头，看到陌生人，还是不由得收敛起笑意，她不习惯，不习惯一个外人看到她毫无掩饰的心绪。作为一个被买下的“娃娃”，她以后的生活内容都不由自己掌握，而是为了讨好和取悦某人。走近她，他认真地小心翼翼地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记住，我——纪以宸，从这一刻起，我是你的监护人。”
这个看似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叔叔”，恐怕他也才刚刚超过法定年龄吧！他毫无预警地闯入她的生活，左右她的生命，从此，她无论做什么都需要向他请示报备，只有他的允准，她才能够去做。
“你的母亲需要手术，我会尽快安排她去美国。至于你，留下来继续读书。”他干脆地陈述完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传来敲门声。是母亲吧？您还有什么对我说？
果然，陈月茹唯唯诺诺地进入，“初心，妈妈对不起你，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爸爸突然就去了，又欠了一大笔债，这些债务都快把妈妈压死了。这年头工作也难找，我的身体又离不开药，实在是没有能力养活你呀！我这也是万不得以，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走这一步，你要理解妈妈的苦衷。你可不可以原谅妈妈？”那眼神中闪烁着可怜的期盼、乞求，望着母亲，初心的心逐渐冷硬。没有怨怪么？骗谁呢？见初心不说话，陈月茹又絮絮说道：“其实我这样也是为了你好，只要你好好地听他的话，你可以得到好的生活和教育，我看那位少爷是个好人，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母亲的话从一开始为自己辩解开脱，到后来为她着想的心意，说的是入情入理，感人至深。可，她就是无法释怀和宽恕，原来接受被自己的亲人出卖比外人的伤害更加痛彻心菲。
仅仅是因为年纪还小就可以被大人们所谓的“好意”任意支配么？她的感受和意愿就可以被忽略不计么？
“您说完了么？我要休息了。”转过身，无论她多么不情愿，一行清泪悄然落下。
从此，她的命运被一纸协议所命定，她必须学会随遇而安。这就是她以后的人生态度，只要乐天而知命，应该也是快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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