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总是令人不安,无论它是绚丽抑或是贫乏,但尚且更令人不安的,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斜阳的喧嚣与自负。一一博尔赫斯《余晖》
临走前,我进去爷爷的房间和他告别——真正的告别。
“爷爷,我走了。”我对着仰卧在床上的虚弱的他说。
爷爷睁开半闭的眼,在被病魔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此刻还保持片刻的清醒,他用虚弱的声音回答我:你要回单位去了。
他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说着要说几句话。
你躺着说就是,不要坐起来了,大家劝导他。
爷爷不依,挣扎着仍旧要爬起来,可是自己已经没有力气了。家人赶紧把他扶起来,披好衣服。
我也站在他面前,准备聆听他要交代给自己的话。
你老人家有什么话就说吧,我母亲在旁边说。
爷爷又变得两眼迷茫,记不得自己说过要坐起来交代几句话的事情了,病和止痛剂已经把他摧残得糊涂了。
看到他这个样子,又想到自己这一走下次回来怕是,忍不住两眼泪奔,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你要躺下睡觉吗?家人问他。
嗯,躺下睡觉。
他躺回了被窝,我已听不到他要交代给我的话,不知道他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我不敢再去看他,流着泪扭头走出了他的房间,背上包迈出了家门。
自己的脚步坚决,不敢停留,生怕一停下来,再也没有勇气走出去。背后,这个家,是这个老人打下的江山,在这里他给儿子娶了亲,嫁出去四个女儿,给孙子也娶了孙媳妇,把孙女嫁了出去,又把房子修了两遍,如今已是三层楼的洋房子。他还想着要把房前的地坪整理好,方便停车。要把屋后的几间杂物再整理整理,把烧柴火的旧厨房再翻修一下。这辈子,他不服老,不服输,生病期间,他还总是抱怨说怎么病还不见好,怪罪医生水平太差。只是大家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
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断断续续自言自语。
奶奶听不清楚,让我听听他在说什么。
我觉得心脏已经进去一半还不止了,我觉得心脏已经进去一半还不止了。(他认了命,知道自己来日无多,认为自己半截子已入了土)他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
此刻,坐在离家的列车上,一想到此,又是悲从中来,一个人偷偷跑去列车卫生间,哗啦啦大哭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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