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妖—沙棘

　　1

        我是一只树妖，活了七千年，经历了太多，不怕风雨侵蚀，不惧岁月变迁，唯怕这无休无止的寂寞，心中有一执念，千年不去，如琢如磨在心里蚀骨伤怀。

　　当年沙棘树还是颗小树苗的时候，喜欢阳光和雨露，温暖和柔情。

　　在埃及的娜菲山脚下，奋力生长，就希望自己长成参天大树。能看到更远处的风景。当我还是一颗种子的时候，就到处飘摇，飘了很久才找到这块背阴的土地，放心扎根生长下来，周围的小草渐渐低矮垂头，看着他们我很开心。

　　 在我才长到膝盖那么高的时候我遇见了我的唯一，他是个小男孩，穿着华贵，低头闻了闻我的叶片。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我的叶子，我的叶片是一片一片嫩绿的扇形小叶片，他转头告诉旁边的使者：我要这颗小树！

          使者不是温柔的人，他找了一把铁锹，狠狠的把我连根铲起来，裹上油布，带到一个像宫殿一样的地方的一间卧室里，有高大的窗户，华丽的窗帘，中间一架宽大的床上躺着那个男孩，看上去有些虚弱，有些失落，使者把我装在一个半尺高的方型花盆里，装满了土，但是我却觉得很难受，没有外面的沙土地舒服，土里很潮，没有沙土地干燥，每天照顾小男孩的周妈都会好心的给我浇水，不久我的枝叶开始发黄，小男孩也一天天好起来，白天我萎靡不振的在花盆里，晚上我化做梦灵进入男孩的梦里。开始他的梦里漆黑没有光亮，只有他躲在黑暗里哭泣，喊着“妈妈”我穿一袭白衣守在他的身旁，默默看着他哭泣。陪伴他和他聊天，告诉他我叫沙棘拉。

　　 这样过了几天，他的梦境渐渐有了光线，半月以后梦境里有了阳光，有了蓝天白云。白天他也可以下床出去玩耍了，但是他没有盆友，尝尝看着花盆里的我的枝干自言自语，由于水浇的太多，我的根部已经慢慢腐烂，我的很多叶子已经开始发黄，我的灵力已经不能进去梦境里了，有天夜里我听到男孩在做梦并喊着我的名字沙棘拉，树叶开始枯黄小男孩开始着急，找了好几个园艺师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还是那个使者说；还是把我放回原地去吧！于是我就被挪到室外，只不过到了院子里，在男孩卧室窗户的下面，隔着玻璃我们能相望，就这样过了五六年，男孩长大了，我虽然恢复灵力了。可是也很少去男孩的梦里，因为他自己已经阳光起来了，慢慢的不太需要我的样子。

      2

  我们都长大了，他成了一个英俊的男子，只是眼睛里有很多忧郁的神情，而我 是一棵树，一棵沙棘树，长的枝干挺拔，叶子茂盛，每天都可以从窗户外面看到那个男孩，年轻的我每天我都好奇的想去他的梦里，看看他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样无忧无虑。

        20年了，我已经可以化身人型，夜里穿上白纱裙在花园漫步，穿梭在树丛假山里，喜欢夜里的微风吹过身体的沙沙声，就像爱人的抚摸，让我迷恋。

        男孩出去上学好几年了，我有两年多没有看到他回来了，以前他放学或者假期回来都会到我身旁摩挲我的腰肢，这时候我的叶子会微微颤抖。

        他离开我才发觉我的心情低落的了许久，对一个人的眷恋不过如此吧，树轮都窄了两年。

        化成树妖我花了五百年，做一颗树种的时候我努力让自己修炼，终于发芽，成长。现在我却有些愧疚自己是一个树，哪里都去不了。

        只能在原地等待，等待。原来一个树的爱情就是荒凉和颤抖。

        终于我的王子回来了，带回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子，笑声，开朗好动，他们形影不离，回来就手牵着手一起来看我，摩挲我的腰肢，轻吻我的树叶，我的树叶沙沙响起来。树叶上有水滴落，滴落在男孩精致俊俏的脸上，他轻轻用手擦去，我心里在说那不是泪，是我百年来的孤独。

          那天夜里我一袭白衣在月光下光着脚奔跑，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脸上流下的泪水，滴在地上化成一颗颗泪滴型水晶。茫然无措的我，跑的太快，不小心跌进池塘里，水围绕我，冰心刺骨，我漂浮在水面，像一朵白色的莲花，突然有人游了过来，依旧是那个我心里的少年，抱住我游向岸边，上岸以后我故意闭着眼睛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仔细看着我的脸庞，欣喜若狂，拥抱我的身躯，嘴巴里喃喃……：真的是你？你是真的？不是在梦里？抱着我转起了圈。

          从没有见过他如此高兴。

            我抬头惊讶的看着他

            “你就是我多年来的梦中情人，我朝思夜想的爱人”

            他认出我来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脑海里出现他那个金发碧眼的女盆友，身材万分妖娆。

          “你从哪里来？谁家的女子？我要娶你好嘛？”

          猝不及防的吻点在我的额头上。

          人类的爱都如此来的匆匆？

          昨天我还看见他和女友手牵手在树下说话嬉闹。

          想到这里用尽力气推开他，从地上坐起来，迅速离开。我害怕，我担心！

          树妖的灵魂在爱人面前有太多的羞涩，太多的无助。

          迅速回到自己的树位置，叶子依旧颤抖的不停。

        3

    几天过去沙棘树丝毫没有生气，连叶子都没有动一下。

          只是男孩来了几次，摩挲着树干，喃喃自语：我见到我的梦中情人了，她却跑了，为什么？为什么这麽多年来我一直见过她，在梦里，非常清晰。我一定要找到她，一定！然后转身回到房间里去了，破天荒第一次把窗帘拉起来了，灯久久没有熄灭。

          第二天清晨没有看到窗帘拉开，一直到中午，他才又出来，抬头看看太阳，生了个懒腰，呢喃着说：我好开心也好难过，我日思夜想的你，却不喜欢我。无论如何我都会让你爱上我。

          沙棘树的叶子抖动了几下，落下许多叶子。

        从那天开始男孩就常常在夜里的院子里漫步。

          他的那个女盆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沙棘树从那天开始再也不敢化身，出去散步了，有时候难以忍受的想念，就在男孩睡着以后轻轻的蜷缩在他的怀里，像一只小猫一样，直到天亮。这样的夜晚男孩睡的特别香甜。

        早上还会想起自己的名字沙棘拉！

        一天夜里沙棘拉和平常一样钻进男孩的怀里，按住他的眉心输送一点自己辛苦修炼来的灵气，以为他和往常一样就可以沉睡过去，谁知道，按上眉心的那一刻男孩睁开眼睛，看着她，树妖沙棘拉慌乱起来，无措起来，俯身起来准备逃走，谁知男孩早有防备，手上抱住她的腰，死死不放手！

          “终于抓住你了，别想逃，让我找不到你！”

        沙棘拉默默的小声的说“你的女盆友呢？抓住我又能怎么样？”

        男孩这时候大声笑了起来，“你说安绯儿？她只是我的朋友，我两家是世交，她爸爸妈妈去国外了她来玩几天。我当她妹妹一样的。”

          “家里都说她是你的女盆友哦。”

        “你说什么？你也在这个家里？”

        “新来的佣人吗？不对，我从小就梦见你。你到底是谁？”

        “要暴露了，要暴露了，知道我是树妖会不会瞧不起我？”沙棘拉心里万马崩腾的激起了层层浪花。

        “你是不会说话吗？从来没有和我说话，除非梦里，对了，我为什么会常常梦见你？”

        “你今天必须要说清楚，否则我不会放开你。绝不！”

        沙棘拉心里一沉，算了。

        “我不是人，我是这家里的一颗沙棘树，从小被你挖回来的”

        “你是树妖，还是树怪？”

        男孩收到惊吓急忙松开了手，沙棘拉也乘机逃脱，男孩吓得坐在地上，一脸惊恐，殊不知他的反应，深深伤害了小树妖，瞬间跑的没了踪影，院子里那个棵沙棘树默默挺立在那里，仿佛没有了生气。

        4

      男孩坐在地上半晌午，才缓过来，小时候母亲早早就离开了，唯一心里的安慰就是在梦里那个穿白衣的女子，拥抱自己入睡，每次白天想到梦里的情景，都希望自己早点睡着，才能感觉到童年的一丝丝温暖。

          所以很久以来他自己和家人都认为男孩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出外上学的时候寻访了许多医生，为什么自己只有在家里才能梦到那个白衣女子，而且梦境特别真实，去上学以后，再也没有梦见过，所以在学校时常失眠，精神特别差。虽然也有术士说可能家里是老宅，不干净。父亲也多次要求买了它，可以男孩却不依不饶，留着这个爷爷留下的祖产。

        回过神的男孩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赶紧奔到沙棘树下，摸下着她的树干，喃喃诉说：“我需要你，离不开你。离开了你，我一天都无法安然入睡，你也看到了，我都觉得自己有病了，家里人也认为我有病了，原来这里是有你在。”

        沙棘拉默默的想：原来是需要我治病。

      男孩抹去眼里的泪水，默默说了一句“今夜我等你来，有话给你说”

      到了晚上男孩早早洗漱，上床，可是他等了很久，打开窗户看了又看，那棵沙棘树还是树的样子，没有变化。

    男孩一夜等到天明，都没有等到，白天找摇椅索性在树下躺着，身上盖了个毯子，连午饭都在树下吃的。还不停自言自语，把周妈吓的觉得少爷又犯病了，而且不轻。给老爷打电话，让回来看看，老爷说忙，叫了医生来看看。

      医生来了，检查了一下，男孩除了有点疲惫以外，精神没有太大的问题。

      男孩对着医生说自己没有病，而且以后也不会发病了，说完还笑嘻嘻的请医生喝茶。

      医生走后，男孩天天吃住都在树下，每天都和沙棘树说好多话，说小时的事情，说自己在母亲离开后的心情，说自己躺在沙棘拉怀里的感觉，说自己青春期那几年，都是在和沙棘拉梦里度过的，甚至不愿意醒来，梦中太美好。男孩说着忘情的抱着沙棘树树干，摩挲着，喃喃细语着。

        原来那几年沙棘拉每天夜里都去和男孩相拥而眠，梦里也和他有说有笑，树妖的织梦能力很强，沙棘拉在梦里和男孩做了一对可爱的恋人，一起看日出，一起看大海，一起躺在沙滩上数星星，多数的时间都住在树屋里面，一起拥抱牵手看夕阳，甚至男孩吻很多次树妖。

      树妖原以为，这些梦境中做的事情只有自己记住了，男孩长大就会忘记了。树妖以为这样做是给自己无望的爱情，添点回忆的色彩。男孩一定会长大，会结婚生子，自己却踏入无尽的岁月轮回，看沧海桑田岁月变迁。心灵枯竭而亡吧。

        沙棘树开始剧烈的抖动，她担心起来，男孩记起来这些的后果，也许自己太自私。童年时期的依恋会不会对以后有影响？

        沙棘树决定要和男孩谈谈，让他离开，卖了这房子和自己。自己发誓以后绝不再化身人型和任何人见面。

        男孩在树下一连住了七天，终于有天夜里他梦见了一片大草原，白衣女子款款而来，青丝飞扬，相对凝望了许久，男孩开口，：你来了？

        白衣女子：为你而来。

        “谢谢，这些天我终于弄明白了，我的梦就是你为我编织的。充满了我整个青春，也包括我所有的感情。”

        “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我再不要化身人型和任何人见面了。”

        “不，为什么？我才刚刚找到你。你就要离开？”

        “不是，你忘记了，我只是一棵树。那里都去不了，是你离开，卖了这老宅，也买了我。”

          “不，我绝不！”  “为什么？”

          “我是一只树妖，千年修炼，可以幻化人型。你却是人，我们不同路，也不同道，今后我不能陪你了。”

          “你忘了我们曾经有海誓”

          “梦境只是昙花一现，我只是编织了一切。”

          “我也会给别人织梦。”

        沙棘拉最后这句话伤害了男孩，男孩生气了起来，怕打着身边的石头。

        “我发誓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的。我发誓！！”男孩惊醒，梦中场景不见了，他害怕自己醒来，去厨房拿了白酒，直接给自己灌了下去。从不沾酒的他，昏倒在床上。

        这一夜沙棘拉没有舍得走，深深依恋男孩的怀抱，酒醉么男孩像孩子一样不停的纠缠沙棘拉。亲吻拥抱…！

        她告诉自己天亮就离开，然后永不再出现。

      男孩酒醒已经是下午了，一切如常，家里就几个人，周妈做饭，王伯修剪花草树木，周妈休息很准时，王伯始终住在后院的小屋里，只有白天才来前院，干完活就走，连吃饭都是回到他的小屋里去吃，周妈对他很好，可惜周伯总是不冷不热的。也不爱说话。

        酒醉的男孩几乎没有人在意，有事周妈就会给老爷打电话，征询意见，这几天周妈给老爷打电话比较勤快，因为她觉得少爷不正常，要么自言自语，要么对着树说话，要么在房间里不眠不休。

        男孩醒来后在房间呆了许久，出来以后容光焕发，走到树前：“没事！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我会一直等着的。”

          沙棘树没有任何动静。

          从这天以后，周妈眼里少爷更不正常了，每天对着树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还开始给树抓虫子，每天有一片黄叶都要搭梯子把他轻轻取下来。每天都仔细观察树的变化。

        周妈才反应过来，这个树对少爷的病有影响，她认为树不在就好了。

        可惜找不到机会，少爷很少离开老宅，除非去镇子上拿快递啥的。开车去有时候还要看看他的好友，可是现在……几乎不出去。

          三个月以后机会终于来了，有个打的邮件到了，需要男孩去取，男孩赶紧开车出去了，周妈赶紧叫来王伯要把沙棘树砍了，王伯不同意，他是搞园艺的很爱惜花木。周妈威胁说要给老爷打电话说王伯不好好干活，王伯无奈，喃喃：也许砍了也是好事。磨磨蹭蹭的去拿工具，电锯很快就把沙棘树锯倒了，地上就剩一截树桩，沙棘树倒在旁边的地上。

   

6

    等男孩回来的时候，周妈正在修剪枝条，看到院子里的场景，男孩疯了一样大喊一声“谁让你这么干的？”，冲过去推到了周妈，看到满地的树枝，坐在地上抚着树干嚎啕大哭。周妈吓坏了，赶紧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男孩拉回来的是一个大型的花盆，他想把沙棘树移到他的卧室里，在院子里他觉得不能在一起。

      可是，现在…！

      从此以后院子里只剩一截孤零零的树桩，树干剩余的枝条已经枯萎，没有生气，男孩把树干放到自己床边上，每天还给它盖一条毛巾被。可是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树桩没有再长出新的枝桠。树干也仿佛死了一样。

        一天夜里男孩忧伤的落泪一边写了些日记，夜里睡梦中终于又梦见树妖沙棘拉了，树妖坐在草地上，看着男孩走过来，没有起身，砍沙棘树的时候她没有来得及化身人形，电锯砍去了她的腿，虽然她寄生在树里，但是没有树根的营养，她无法化身，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出去奔跑，“你还好嘛吗？”

      男孩笑着泪水却流了下来“我很好，以后还能见面吗？”

      “不能了，现在我很难化身人形了”

      ”我没有保护好你，你该怨恨我的。”

      “怎么会，我本来就是一个树，不该有要求，有憧憬的。”

        男孩走过去和小时候一样，依偎躺在她的怀里，

        “梦境里可以不用醒吗？”他问。

        “不能，白天你就要好好生活。梦境不是现实啊”

        “不想过没有你的日子。”

        “我只是你童年的盆友，你长大了就忘记吧。”

        “不，你不只是盆友，我离不开你。”

        “我给你织梦的能力都很微弱了，这都是我修炼这很久，才能来到你的梦里。”

          “你给我了一个美好的梦境，有快乐，有爱情，现在你告诉我那只是梦，你给我织的青春之梦！你要我怎么忘记？”

          “我，我错了，那也是我的青春之梦，也是我心里最珍贵的念想，但是我现在希望你能离开梦境，去现实生活，梦毕竟不真实。”

        “可是我无法忘记，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却也不知道我们该有怎样的关系，可是我知道我离不开你。依偎在你的怀里我觉得全世界都不重要了。”

        树妖：他始终无法在现实世界爱上我，新的生命正在孕育，都是生命的延续，还是不要说的好。

        天快亮了，梦很快就要结束了。

        男孩醒来以后看看院子里的树桩，抚摸着清晰的年轮，年轮中间是个鲜红的原点，男孩听从梦里沙棘拉的提示，把右手食指咬破，流出的血滴在原点上，谁知血滴上去就快速渗入，男孩兴奋的滴了不少进去，直到自己觉得有些腿麻头晕才起身。

        树妖没有告诉男孩自己在孕育新的生命，只是这个生命需要男孩的骨血供养，自己受伤灵气受损无法用灵气滋润它，更怕这个孩子无法出生。所以她故意说要想让沙棘树恢复才这样做。

        此后每个月都要在月圆夜这样做，才能续养小生命。沙棘拉用三年的时间让这个小生命慢慢发芽却无法长大，只能是一颗小小的胚芽。

人生就是一场旅行，无声无息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