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了?这时候那些日本人和中国人都在相互抱怨着,“早点走,就不听。这黑顿马虎的,咋好!”日本人里只是“八嘎、八嘎的”。
娘娘保早已没了呼吸,横横的躺在洞口,眼睛、鼻子、耳朵、嘴里全是血。
尕四川也来了,何军人也来了。送医院吧!送!
双牛沟跟前有个乡卫生所,一看情形,不敢收。连夜送到了矿务局医院,也是没办法,人其实就在当时没了。
怎么办?连夜何军人坐的四川人的吉普车到了娘娘保家里,只是告诉娘娘保的爹说,娃娃让车撞了一下,去医院看一下。
半路上也就实话说了。
消息是封锁的,兵们也只是知道撞了,没想到会是出人命的。日本人是第一时间知道的,兵和六二四他们是在第二天下午知道的。何军人一直没有回来,就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兵往洞里推沙的时候看见几个日本人摆起了神坛,神坛上放
有日本青酒等供品。日本人开始作揖……兵隐隐觉得不对,但也没想到会有什么意外,担心让日本人反感,没敢盯太久就离开了。几分钟后日本人就有说有笑地进了办公室。
直到晚饭的时候,那个四川修理工悄悄告诉兵说,那个挑担子的出事了,情况不好。兵没有扒完饭就回了工棚,尕蛮子、六二四都勾着头,何军人来收拾娘娘保的铺盖,也是黑着脸。
后来,日本人对娘娘保的意外竟然是不承担任何责任。因为这个娘娘保是顶替前不久被其辞退的工人,劳务方悄悄改换姓名上报给日方,让他在食堂上班与日方无关,此为其一。另外,事故发生在公路上而不是工地上,此为其二。日本人为其祈祷的举动意在驱走晦气,仅此而已。
就为着兵也是狠狠地把一口唾沫啐在了地上。
真是“白送斧头一把”,娘娘保他爹也是无奈,只是苦了那个刚娶没几天的媳妇,也是怀了娘娘保的骨肉,也快四个月了。一天到晚的哭天扯泪,身子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哇哒啦”自是有责任的,何军人也是多次交涉,他也是勉强拿了一万六千块钱,多少也是一个交代。
兵还能干吗?他爹自是不答应,何军人也是蔫了,又加上天气转冷,好多活也停了,也只好撤了。
钱多少也只是个数字,尽管那时候一万多块不是个小数目----整个杨树沟也不过出了把建忠一个“万元户”----可毕竟是一口子人里。娘娘保的爹妈自是放不下,他那个年轻轻就要守寡的媳妇也是接受不了。那还是新媳妇,娘家人也来了两三拨,可毕竟“给出的丫头,泼出去的水”,娘家人也只有难过再难过,丫头已经是要当妈的人了。娘娘保他爹也是怨完了电瓶车,再怨何军人,到最后也是怨上了“娘娘”,怨他娘招呼的这个神仙了。可人毕竟是没了,怨谁都不起作用,日子还是得过,眼看着媳妇的肚子是一天天大了起来,娘娘保他爹妈也是把一汪泪水熬成了血。不管这肚子里是男是女,也算是给他们家留后了。
这兵也是按他爹的说法,就是个“丧门神”,是个“扫帚星”。也是整天拉着个脸不说话,有空洒就去娘娘保家看看。兵奶奶一有空也去,先是安慰一番娘娘保的奶奶,又是去和那可怜的新媳妇说说话。
兵的录音机好久没声音了,这一段时间他也是没心情,再加上娘娘保的事,他也不好意思放歌的。一天天也是睡醒了吃,吃饱了再睡。
等杨树沟最后一片秋叶落下,几场黑霜下过,天是一天天的冷。整个庄子上都因为娘娘保的事也沉寂了,就连那早蜃晚夕的灶烟也是灰不塔塔在半空里悬着,没了生气。也就是六二四家的那只“四眼子”间或汪上两声,聋拐家的那头黑叫驴有时末节的扯上两嗓子,除此之外死一般的安静。
这是杨树沟又一个年轻轻的生命没了,这说没也就没,可是这一次又偏偏还有个婆娘、还有个娃娃里,这可是为难的事情。先前上庄里那个鲁家的有财儿,是在小煤窑上瓦斯打掉的,人家可是没有成家,没了,爹妈老子也就是哭个死去活来,完了也没有洒扯心。再说那下沟里钱家的二保,虽然是成了家,也有个娃里,可是人家弟兄多,完了他媳妇就招了他弟进去,媳妇还是钱家的媳妇、娃娃还是钱家的娃娃,还是一家人,也就莫洒说头。可是娘娘保家不同,他们家连三代全是独苗,一家人也是指望着到了娘娘保头上开枝散叶里,可谁曾想竟也是不遂人愿。这也是娘娘保一家人最破烦、最悬心的。说起来这娘娘保也是杨家,这杨树沟就两多,一是杨树多,一是通沟就杨家多。可是这杨家也不是一个根子,当时庄子上有种说法叫“野狐子杨家狼杨家”。虽然都号称是来自“陕西大柳树”的,可是上坟烧纸也是各有各祖先牌位,也是各有各的家谱历史。军们家和娘娘保们虽是邻居,可是不在一个坟里烧纸,也不是一个家谱。平日里也说是“个(guo)家人”,说是一个杨字没有破之类的,可是在关系家族香火延续的问题上大家还是分的清。按军奶奶的说法就是“胡麻有格格里”。
下了几场小雪后,天气也是越发冷了,北方的冬天就这样来了。军依旧穿着他的那件“滑雪衫”,可还是有点冷。宿舍里的炉子像是死人的肚皮子,不热火,军每晚上睡觉都会在葡糖糖瓶子里罐上热水焐上,这才不冷。教室里毕竟人多,又是北向的房子,一天价太阳一照也还可以。画室好久没有去了,天太冷,大多时间就只剩把手放在嘴里哈热气。军有点想念奶奶的热土炕了,手冻了可以伸到被底下、褥子下,热乎乎的,一会就不冻了。现在也只能是想想。军只知道兵去了引大上,也着实生了一顿气的,不过也没办法,他爹都没办法的事。可是军不知道,娘娘保出事了,他的年轻的新媳妇整天价茶饭不思地在哭。军只是偶尔还会想起新媳妇那娇羞的低眉不说话,也会想赶快那淡淡地味道。可是军现在没时间陶醉,他正在为油印机上印最新一期的“春芽”。当然旁边还有个人在帮忙,谁?那个蒋欣然,校报的编委。也不是帮忙,这一次学生会把油印的任务交给他们二年级。二年级也就他们两个人是报社的。
这是今年的最后一期,那时候是轮流制。校报大体属学生会在管,当然只是负责印刷,具体内容审核则由一个学校领导操心,就是那政教外的毕主任。这个人生就了一副主任的尊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边圆眼镜,给那庄重的圆脸增加了几份严肃。头发是背过去的,梳的油光瓦亮。这个人个子不大,可是派头十足。听说好几次外面来的客人常跟他满脸堆笑,都以为他就是校长。军毕业后好多年后大县城的大街上碰见过这个主任,也是退休了,上了年龄,可是派一点都没丢。还是那样严肃地看了一阵,半天还是叫出了军的名字。
蒋欣然早就在蜡板上刻好了内容,油印这个脏活自然就由军来操作。油印室里没有生火,更冷。军的两只手早已经弄满了油墨,先前他印过两会了,可是今天天冷,那个滚滚子往前不走。他当然还要小心应付,不然弄坏了蜡纸可就完了。
总共要印50张,再坚持一下就完了。这一次军的一篇文章也是登上了,蒋欣然的也有一篇。她正在拿着一份印好的样报看,她正读的就是军的文章。
这是一篇叫“茶˙水”的水品文:
生活是一杯水,原本那样清洌,透明。
可是,生活也需要调剂,就像是水里放入茶叶。有人喝得很淡,有人喜欢浓烈。这浓淡的不同,也就昭示着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活态度。
喜欢清淡,喜欢淡泊;喜欢浓烈,就喜欢轰轰烈烈。不同的喜好便构成各自不同的人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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